第一章、貓和角樹(第3/9頁)

即使在害怕忙亂中,威爾還是感到好奇:為什麽另外那個人沒有沖他叫嚷,也沒有追他呢?不過他們很快會來追他的,開著車、拿著手機。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快跑。

他看見送牛奶的工人出現在街口,他那電動小貨車的燈光在滿天曙光中顯得很蒼白。威爾跳過籬笆,進入了鄰居的花園,又沿著房子一側的小路來到花園的另一側,跳了出來,又跑過一片被露水打濕的草地,穿過樹籬,來到住宅區和大馬路之間的一片灌木樹林裏。他爬到一棵灌木下,躺在那裏大口喘著氣,渾身打顫。現在到馬路上還為時過早,還得再等會兒,等到交通高峰時刻。

他無法從腦中趕走那人腦袋撞在桌子上發出的響聲,以及他的脖子屈成一團的樣子,完全變了形,四肢也可怕地抽搐著。那人死了,他殺了他。

他無法把這一幕幕抹去,但他不能再想了,還有很多事要考慮。他的母親:她待在那個地方真的會安全嗎?庫柏夫人會不會說出去?甚至,如果威爾沒有像他所保證的那樣回去會怎麽樣呢?因為他不能回去,他殺了人。

還有莫西。誰來喂養莫西呢?莫西會不會擔心他們在哪裏?她會跟來嗎?

這時天更亮了,已經有足夠的光線察看購物袋裏的物品:他母親的錢包、律師剛來的信、英格蘭南部的地圖、巧克力條、牙膏、換洗短褲和襪子,還有那只綠色的皮文具盒。

所有的東西都在。一切都在按計劃進行。

除了他殺了一個人。

威爾七歲時,第一次認識到他的母親和別人不一樣,還有,他得照顧她。那是在一家超市裏,他們在做一個遊戲:他們只有在沒人看見的時候才能往小推車裏放東西。威爾的任務就是環顧四周,然後悄聲說:“現在可以了。”於是她會從貨架上拿起一聽罐頭或是一盒別的什麽東西,悄悄放進小推車。東西放進去以後他們就安全了,因為他們都隱身不見了。

遊戲很有趣,他們玩了很長時間。這是一個星期六的上午,店裏人很多,但這個遊戲他們玩得很好,而且合作得很成功,他們彼此信任,威爾愛他的母親,而且會常常這樣告訴她,她會告訴威爾她也愛他。

他們來到收銀台時,威爾既激動又高興,因為他們就要勝利了。當他母親發現錢包不見了,還說一定是小偷偷走了錢包時,這仍是遊戲的一部分。但這時威爾已經開始厭倦這個遊戲,而且他餓了,媽媽也不再那麽高興。她真的害怕了,他們又走回去,把東西分別一一放回到貨架上,但這次他們得特別小心,因為敵人得到她的錢包後,知道了她的信用卡號碼,正在追蹤他們……

威爾自己也越來越害怕。他意識到他母親是多麽聰明,她把現實中的危險變成一場遊戲,不讓他害怕,可結果他還是知道了真相,為了讓她放心,他得假裝不害怕。

所以小男孩仍然假裝這是一場遊戲,這樣她就不用擔心他是否害怕,他們雖然什麽也沒買就回家了,但遠離敵人他們就安全了;後來威爾還是在門廳的桌子上發現了錢包。星期一他們去了銀行,為了保險起見,他們撤消了舊賬號,又在別處開了新賬號,危險過去。

但接下來的幾個月裏,威爾慢慢地、同時很不情願地意識到他母親的敵人並不存在於生活中,敵人在她的心裏。但那些敵人並沒有因此變得不那麽真實、不那麽危險和嚇人;這只意味著他得更加小心地保護他的母親。從超市事件開始,他認識到,為了不讓母親擔心,他必須假裝。威爾的部分注意力一直關注著她的憂慮,他是那麽愛她,他會用生命去保護她。

關於威爾的父親,在威爾還不能記住他的時候他就消失了。

威爾對他的父親非常好奇,他經常問母親一些讓她頭疼的問題,而大部分問題她都回答不了。

“他很有錢嗎?”

“他去哪兒了?”

“他為什麽要走?”

“他死了嗎?”

“他會回來嗎?”

“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只有最後一個問題她能解答。約翰•佩裏曾經是皇家海軍的一位英俊、勇敢、聰明的軍官,後來他離開軍隊,成了一名探險家,到世界上人跡罕至的地方探險。威爾聽到這些覺得很刺激,沒有什麽比有一個探險家父親更讓人激動了。從那時起,所有的遊戲中他都有一個看不見的夥伴:他和父親一起在叢林裏披荊斬棘地前進,在帆船甲板上以手遮眼眺望波濤洶湧的大海,在蝙蝠出沒的巖洞裏手持火把辨認神秘的字跡……他們是最好的朋友,無數次救過對方的命,他們在篝火旁笑談到深夜。

但威爾漸漸長大了,他開始感到奇怪。為什麽沒有一張他父親在日常生活或探險時的照片?比如和其他胡須上結滿冰霜的男子漢一起在北極乘坐雪橇,或是在叢林裏察看藤蔓植物覆蓋下的廢墟?為什麽家裏沒有一件他帶回來的紀念品?為什麽書本裏從來沒提到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