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人在旅途(上)

車到武當山時,已是下午三點來鐘。

飽受顛簸的越野吉普灰樸樸的,與小鎮灰樸樸的建築倒很合適。找了個停車場,四個人便進了山腳下的小鎮,說是旅遊,但這幾位身上沒有遊客常背著的大包小包,一身輕松。

走過鎮上,大過年的,沒多少遊客,顯得有些冷清。

但畢竟是旅遊勝地,鎮上的商戶們沒有關門打牌自過年,而是老老實實地開門做著生意。

易天行眼光掃過一家鋪子,記起來當年自己就是在這家鋪子扔過一元錢的飛鏢,取了一瓶水喝,回想起那時與秦梓兒你追我趕,不甘人後,如今兩人雙雙突破性境而出,一前一後,似乎仍然在進行著某種追逐。回想當時,他不由苦笑,心生恍然隔世之感。

見他發笑,鄒蕾蕾輕聲說道:“當年你們賽跑的終點就是這裏?”

不論易天行在想什麽,這姑娘總有辦法第一時間感覺到,不差分毫。

“是啊。”易天行應了聲。

四人走上艱險的山路,行過九疊石徑,過了老君巖,便看見武當山上那有名的四個大字。

“谷上清風”。

字體是紅色的,森然如血,只是那個風字處斧鑿之痕甚新,想來剛修不久。易天行清楚,這是自己當時一氣之下跺上石壁的結果。

過那四個紅字不遠,便來到了龍頭香處。

似隨意地,易天行和鄒蕾蕾同時望了一眼那伸入萬丈深淵裏的石柱,沒有說什麽,又往山上走去。

走不多時,早有發現眾人形跡的道士們前來接著。

“無量壽佛,護法少見。”武當那位有些張邋遢遺風的掌教真人先行了一禮。

易天行趕緊回禮。

掌教真人又朝躲在葉相僧身後的易朱恭謹行了一禮。

易朱想了想,清了清自己的童聲嗓子,搖晃著圓屁股從葉相師身後走了出來,大模大樣地接受。

奉上香茗,於金殿內安坐,鄒蕾蕾知道他有事情要說,和葉相僧自去崖畔看風光去了。

易天行看看這修復的差不多了的金殿,撓撓腦袋笑道:“上次將這兒燒的不善,告罪告罪。”

掌教真人朗聲說道:“易護法何須客氣,那是小公子沒弄清楚護法身份,又不知神君降世,我們這些老道糊塗不堪,竟然想拘禁易先生,這殿嘛……”忽然住嘴不言,看來嘴上光棍,其實還是心疼銀子。

易天行哈哈大笑,忽然話頭一轉問道:“景宵大雷瑯書是神霄派所傳雷書,武當派怎麽會的?”

當時他被真武大帝殘留在人間的氣息加上這些道士們的景宵大雷瑯書壓的死死的,自然是印象深刻。

“道門相交,自然是互通有無。”

“原來修行界與江湖不一樣,門派之見沒那麽嚴重。”

“正是。”

“我想借來學一學。”

易天行開門見山地說出了第一個用意。

掌教真人被他的話逼住,又看了看正雙手撐頜盯著真武大帝塑像玩的那個胖小孩兒,打了個寒噤,趕緊去將那雷訣秘箋取了出來,雙手奉上。

“掌教真人,小子想在這金殿內拜拜真君,不知……”易天行拿著那本小冊子,奇快無比地翻了一遍,然後遞還給掌教真人。

掌教真人正自迷糊,心想這位怎麽不學了?又聽著下句話,馬上明白這位貴客是想要個清靜地,“這兩天也沒什麽遊客,護法自便。”他微微一笑,領著身旁的道僮們退了出去。

上次在金殿中易天行險些丟了性命,自然沒有什麽時間和心情欣賞此間布置,今日大不同,所以可以眯著眼看看。

只見金殿內天花板上,以流雲裝飾,鑄銅耀金,煌煌貴氣,殿內正方供奉著那位“真武大帝”的鎏金銅像。

“很大的一坨。”這是易天行的第一感覺。

銅像兩旁有拿著文簿金童,托著寶印玉女,又有水火二將執旗捧劍,這雕像倒也雕的細膩精巧,神案下置玄武,便是那一龜一蛇,蛇繞鯴腹,翹首相望,殿內金匾上的“金光妙相”四字,是清代康熙皇帝手書。藻井上懸掛一顆鎏金明珠,人稱“避風仙珠”。傳說這顆寶珠能鎮住山風,不能吹進殿門,以保證殿內神燈長明。

“德者道之符,誠者法之本,道無德不足為道,法非誠不足言法……”

易天行跌坐於地,輕聲開始吟誦景霄大雷瑯書,雷訣聲聲,蕩於金殿之內。

腦中忽一閃念,想起師傅教予自己的某招,輕哼一聲,以指點地,整個人的身體倏地一聲倒了過來,景霄大雷瑯書宛如實質般從他的唇間吐出,沿著他的身體繚繞而上。

他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這樣做。

他只是特意來武當山找找感覺。

景霄大雷瑯書是很霸道的道訣,所以他想學。而上次與小朱雀在這武當山上機緣巧合,應了老吳那段子中的一句:“月藏玉兔日藏烏,自有龜蛇相盤結。”從而天火之技大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