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同事

眼見平答應嚇得臉都白了,高靜姝就沒有再留她。

其實高靜姝方才見平答應衣裳略舊,手上只帶了一個色澤暗沉的的韭葉寬的細鎏金鐲子時,覺得有些歉疚。

貴妃是獨占皇上的脾氣,平答應進了鐘粹宮三年來,連皇上的龍袍角都沒再見過。

後宮裏多得是拜高踩低的人,她的日子自然就不好過。

且平答應從未給貴妃惹過麻煩。

不管她是膽小怕事還是真的甘於平淡,這三年來,貴妃自己宮裏的宮女反了營似的不規矩,平答應這個有名號的正經妃嬪卻仍舊老老實實窩在自己的三間後殿裏,從不爭寵。跟她的兩個宮女和兩個太監,五個活生生的人,卻像是五只靜悄悄的貓,在鐘粹宮小心的窩著。

貴妃眼裏的情敵,在高靜姝眼裏卻是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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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木槿帶來貴妃的賞賜,平答應吃驚極了。

她親自到門口送走木槿後,才跟貼身宮女轉回,一一看過貴妃送來的物什。

宮女小管激動的臉色通紅:“小主,貴妃娘娘賞的是雲緞一匹,衣素緞一匹,彭緞一匹,宮綢一匹,潞綢一匹,紗一匹,綾一匹,紡絲一匹,木棉三斤——加上五十兩銀子,這可是常在小主一年的份例!”

平答應心口一跳:常在的份例……

另一位宮女小杞輕輕“呀”了一聲,連忙把手裏填漆雕芙蓉花的盒子捧到平答應跟前:裏頭是金燦燦的一對嵌南珠金鐲,一個如意雲紋金項圈。

小杞頓時眼圈都紅了:“不多幾日就要進臘月了,年節下宮裏人的眼最尖,嘴也最厲。去年小主就受了劉貴人和秀常在好大的奚落。今年小主裁兩件新衣裳,戴上貴妃賞賜的項圈鐲子,再沒人敢笑話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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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靜姝覺得自己每天都像海綿一樣,吸收新的知識。

木槿對她說話,總帶著點哄孩子的意味,凡事先表揚她:“娘娘心善,想著賞平答應銀子打新首飾原是好的。”

高靜姝一聽這話就在等著可是兩個字。

果然木槿帶著笑:“可是,娘娘賞了銀子下去,平小主不過答應,指使不動內務府給她打鮮亮首飾不說,只怕還要被內務府的奴才剝去銀兩,再弄些粗制濫造的東西搪塞。與其這般,娘娘不若拿兩件自己舊年的首飾給平答應。”

“舊的?”高靜姝總覺得,送人禮物怎麽也不能送舊的。

紫藤是直腸子,沒聽懂木槿的循循善誘,直截了當道:“舊的才好。宮裏貴人以下的小主都依附主位居住,娘娘給她自己的舊首飾,叫旁人看了,才知道她在主位娘娘跟前是得臉的,平答應但凡是個明白的,就知道多少銀子也換不來娘娘的舊首飾。”

哦,這是我上頭有人的意思。

高靜姝若有所思。

紫藤又道:“況且能到娘娘手裏的頭面,就算是舊的,都是平答應有銀子也沒處打的物件兒。比如這對珠鐲兒,內務府可不會給她這樣的好珠子。”

木槿自入宮來,第一回看到自家娘娘要社交,生怕紫藤的話太直白打擊了貴妃的積極性,連忙道:“娘娘說賞她銀子也很周到呢,年節下大膳房忙的腳打後腦勺,多少得有些銀子打點才有口熱菜熱飯吃。”

高靜姝表示今天又是學到新知識的一天。

於是,平答應才收到了這樣一份禮。

紫藤對平答應不感興趣,只道:“娘娘,林太醫在外頭候著了,一會兒您該吃藥了。”

想想苦的舌頭發麻的藥汁子,高靜姝的臉也跟著苦了起來。

然而在這方面,紫藤極鐵面無私,每次眼睛都不眨的盯著她喝藥,不盤幹碗凈就不能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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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心殿中,皇上聽了李玉的轉述,忍不住一笑:“這一唱一和的,保鹿拿了她不少好處吧。”

李玉訕笑道:“保鹿大師慧眼如炬,想來貴妃宮裏是真有佛祖有緣人……”

乾隆起身:“那走吧,朕去看看貴妃宮裏的有緣人。”

皇上到時,高靜姝正在吃蜜餞,每吃一個前都會先欣賞一下。

宮裏向來是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連蜜餞都是雕花梅球兒和雕花金桔,一個個鮮紅明黃的小果子相映成趣,漂亮的像是兩碟子帶著花紋的寶石。

見皇上進來,她起身行了萬福禮。

皇上扶著她的手免禮,又向空中嗅了嗅:“仍有藥香,剛用了藥?”

“皇上好靈的鼻子,我不喜歡藥湯的味道,剛已然拿蘇合香薰了,居然還叫皇上聞了出來。”

這話說出來,連高靜姝自己都有點呆。

大約是二十余年的相處,貴妃與乾隆太過親近,哪怕現在換了個芯子,高靜姝的語氣也這般不自知的熟稔起來。

皇上的眼底就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促狹,面上一本正經問道:“既然身子還沒好利索,怎麽好減了身邊服侍的人?一時伺候的不足,豈不是更添了病?小佛堂裏能用幾個人,還是留在你身邊服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