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清人

李玉覺得為難極了,他畢竟沒戳在長春宮,哪裏能事無巨細的回稟萬歲爺。

葡萄就是這時候到的。在李玉眼裏,她比及時雨宋江還要及時。

皇上素來信重皇後,見她派了葡萄來回稟此事,就省了聽李玉的回話,只是半閉著眼聽葡萄復盤了今日請安的整個過程。

聽完後,皇上先問道:“純妃無礙吧。”

葡萄畢恭畢敬垂首:“皇後娘娘命太醫院院正夏太醫去看顧了。純妃娘娘只是略有些胸悶,龍胎無事。”

皇上漫不經心道:“無事便罷了。”仿佛根本沒聽見純妃胸悶這句話。

葡萄將頭垂的更低了。

“奴婢還有一事回稟皇上,今日請安過後,貴妃娘娘單獨留下求了皇後娘娘手諭,要請寶華殿的法師在鐘粹宮講一講佛法,重新布置小佛堂。”

皇上忽然輕笑一聲:“朕知道了。”

葡萄安靜退下。

李玉見皇上展開一本新的請安折子,剛準備退到暖閣門外去守著,忽然聽皇上的聲音響起:“你覺得貴妃真是要聽佛法布佛堂?”

李玉憨厚道:“娘娘病了一遭,如今說不得要酬神還願。”

皇上唇邊含了饒有興致的笑:“讓人去瞧瞧。”

李玉躬身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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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廷極重佛教,寶華殿主供釋迦牟尼佛,雨花閣則是藏傳佛教的佛堂。

其實作為天子,所表現出來的任何信仰也只是為了教化子民,鞏固統治。大清幾代皇帝雖都做出篤信佛法的樣子,甚至康熙爺還以無量壽佛轉世自居,可除了為情所困的順治帝鬧著要出家,可沒有真讓佛法耽誤了朝政的。

然而皇上既然做出了信佛的樣子,朝野內外自然也要跟上,後宮尤甚。上至太後,下至宮人,無一不做虔誠膜拜狀。

自皇上登基來,太後每日都要撿佛米念佛經,今年更是進化到閉門吃一個月的長齋。於是後宮主位娘娘們為了緊跟組織的步伐,也人人弄個小佛堂。

旁人不知道,皇上還是知道貴妃的,抄佛經跟完任務一樣。雖說貴妃膽子小不敢不敬神佛,每回也是字跡工整,不曾偷工減料。

但也僅限於此罷了。

今日聽說她從寶華殿請大師來講佛法理佛堂,皇上就不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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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粹宮的正殿是黃琉璃瓦歇山式頂,東西配殿則是硬山式頂,其下皆有廊柱,撐起面積不小的一條門廊,加上兩側垂花門,形成一圈抄手遊廊,下雨天都不必打傘,平日裏也可在廊下擺了桌椅或飲茶或賞花。

此時鐘粹宮正殿外的門廊下,就擺了一張大圈椅,上面鋪著厚厚的狼皮褥子。

高靜姝抱著手爐坐下的時候,庭院裏已經擠擠挨挨站滿了人:各等兒的宮女,執役太監,幹粗活的蘇拉,足足有七八十人,此時像一大窩鵪鶉一樣擠在一起站著,弓背垂頭,面色惴惴。

鈴蘭是被皇上金口罰去翁山鍘草的——在這群宮人心裏,這就是被送到了翁山去死。

她是有了結局,可木槿姑姑說過,把主子伺候病了,鐘粹宮所有宮人現都是戴罪之身,等娘娘發落。

尤其是素日跟鈴蘭交好的,看著主子失寵找關系跑路的,趁著貴妃病重偷雞摸狗的,這會子心都吊在嗓子眼上。

高靜姝撥著手爐上的金紐扣,想著紫藤與木槿的話:“咱們宮中有幾個心思不純的宮女,一貫與鈴蘭走的近,打的都是一樣的主意。不過是鈴蘭蠢才被她們挑唆了來出頭。”

“原很該都打發了去,偏生剛鬧出鈴蘭的事兒來,若娘娘一氣打發出去四五個面貌不壞的宮女,落到旁人嘴裏,又不知編排出什麽話來去皇上跟前下舌頭。”

“再者,各宮的宮女是有定數的,打發出去幾個就要進幾個,若是補上的人裏有別宮的釘子倒不好。不如等明年小選過後,從內務府看中好的替換,再慢慢打發她們。”

這話有道理,但高靜姝是個急脾氣,一想到還有幾個類似鈴蘭的人在宮裏自由行走,就渾身不得勁。

她不是貴妃,不求皇上真心盛寵,但她要的是穩,她想穩穩地好好地在後宮存活下去。

高靜姝沒有做過管理幾十口人的領導者,但她養過幾十只實驗鼠。

深知一旦有病鼠,就該早早踢出實驗組,免得壞事。

一個宮女不安分,並不是只有她自己是禍害:總要有人替她打聽皇上的消息,打聽貴妃的動向,甚至貴妃這裏要是沒空子可鉆,她靠著出賣貴妃另謀高就,請別的妃嬪替她開路也未嘗不可。

就像葡萄,一個壞了,連著一串兒都容易腐壞。

高靜姝不想留她們過年。

於是今天早上,她從紫藤手裏拿到了一張行為不端的宮女名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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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華殿的保鹿高僧年過七十,眉毛斑白,每一道皺紋都刻著悲天憫人的慈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