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來信(第2/3頁)

母子兩個站在屋外面對著刑部來的人,裴琰則坐在窗邊,面色頹敗地望著案上已喝了大半的蓮子羹。

早料到自己要出事,卻沒想到竟是被牽扯入謀反案中。

他沉默著伸手將剩下的羹喝完,這才慢慢起身,在眾人目光下走出屋去。

“裴相公,多有得罪,望能見諒。”劉寄將姿態擺得極低,上來依舊是先恭恭敬敬行禮。

裴琰沖他點頭,強撐著臉色肅然道:“既然是陛下的旨意,我沒有違抗的道理,你放心,一會兒我便跟你走,只是眼下,請先容我同妻兒說幾句話。”

劉寄忙命眾人退後些,給一家三口留出空間來。

“夫君——”大長公主忙上前來拉裴琰,眼眶也忍不住泛紅,“我要入宮見陛下——”

“華兒,”裴琰握住她的手喚她的閨名,令她鎮定下來,“你聽我說,這事你別管,安心在家等著便好,待事情查清楚與我無關,我自會回來的。”

大長公主緊緊凝視著他的雙眼,過了片刻才慢慢點頭,算是答應。

裴琰轉向兒子,低聲囑咐:“三郎,為父不在時,你定要顧好你母親,祖母那裏有你幾位叔伯在,為父倒不大擔心。此事——你莫沖動,謀定而動,幾房叔伯兄弟那裏,也定要讓他們穩住。”

他說著,將目光悄悄移向裴濟方才收信的那只袖口。

裴濟眼神一凜,鄭重點頭應下,心中卻有些悲哀難言的滋味。

他的父親被陛下下令捉拿入獄,卻還記掛著要他處理正事。

“兒子明白。”他垂下眼,悄悄捏緊雙拳,壓抑著心底的憤怒與不滿,“也請父親定要看顧好自己的身子,凡事莫強撐。”

裴琰點點頭,拍拍他的肩,隨即轉身。

臨去前,他沖大長公主微笑:“華兒,蓮子羹我已喝完了,一點兒也不苦了。”

大長公主的眼眶倏然盈滿淚水,下意識想背過身去,可一瞥見周遭數十個刑部的人,又生生忍下,直等看他昂首闊步跟著眾人離開,才真的落下淚來。

“三郎啊,這可怎麽好?你、你可是同你父親商量好了什麽?”大長公主攥著兒子的手,滿眼憂慮。

裴濟心中亦是七上八下。

今日這樣的情境,即便自那日聽過陛下的警告後,便已隱隱料到,事到臨頭,仍是有滿心不忿與失望無處發泄。

父親忠於朝廷,連私下議儲的事都做不出,更何談謀反?況且,父親做事一向謹慎,又怎麽會寫下那樣一封一眼就能辨出字跡的書信,給人留下把柄?這分明是有人故意將禍水引到父親身上,又恐怕被查出,便幹脆不署名,到時連有意誣陷的罪名也算不上。

不過是正中陛下清理朝中勢力的下懷罷了。

“是,今日的事,父親早就料到了。”他按下心思,答道,“待事情查清就好。母親放心,明日一早,兒子便入宮見陛下。”

大長公主頭一回感到六神無主,想親自進宮見陛下與太後,又惦記著方才裴琰的話,只得暫且忍下。

好容易將大長公主安撫好,裴濟又趕往隔壁府中的裴老夫人處,將事情一一說清楚,再安撫好眾人,這才得空回到書房。

此時已是戌時,他坐在燈下,取出方才匆匆塞入袖中的書信,展開仔細閱讀。

信中言語十分質樸,只有區區兩頁紙,卻看得他臉色一緊,心口砰砰直跳。

據張簡信中說,他派人在幽州境內暗中觀察數月,終於有了發現,先前被私扣下的鐵礦,實則並未全數為朝廷派去的人收繳,其中有近半的上等鐵礦早已被偷偷運至邊境線處——那兒有人私建冶煉之所,正以那些上等的鐵礦日夜鍛造精良兵器!

這儼然是犯了大罪!

須知這一年裏,為鑄蒲津渡的鐵牛,舉國鐵礦都投入其中,就連各衛軍中配的戰甲、兵器,也未有換新,幽州卻有人偷偷鍛造武器,根本就是蓄意謀反!

如今,長安城裏風風火火地徹查如同兒戲一般破綻百出的謀反案,真正的謀反,卻在據此千裏外的邊疆悄悄醞釀。

背後之人是誰,他不必猶豫,幾乎就能斷定是睿王李景輝。邊陲之地多是貧苦出身,以軍功升遷的武將,又從沒有過一家獨大之勢,他們根本不會生出這樣的狼子野心,唯有同樣是先帝親子的睿王才會如此。

信中還提及,原本冶煉鐵礦的事被壓得極隱秘,幾乎尋不到蛛絲馬跡,直到範懷恩被捉拿定罪,幽州刺史之位暫時空缺,他們才敢放開手腳行事。如今的新任刺史是蕭齡甫的人,對當地事務並不熟悉,幾乎便是被從前範懷恩的手下牽制著,幽州一地的權柄恐怕早已落進旁人手中了。

裴濟猛地想起當初禦史台審案時,便說過,所有供詞都由範懷恩手下的人招認,偏範懷恩本人,無論如何不願認罪,直到蕭齡甫一再催促進展,才忽然傳來招認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