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來信

傍晚, 正是長安城中的官員們處理完一日事務,各自騎馬行車回家的時候。

裴琰因同吏部尚書議事多花了些時候,從丹鳳門外離開時, 眾人已走得差不多了,只有兒子裴濟還在路邊, 似是特意留下了等他的。

“三郎。”他策馬過去喚了聲, 面色看上去不大好。

裴濟見他疲憊無力的模樣, 忍不住蹙眉問:“父親可是又有傷復發了?”

裴琰下意識伸出左手輕捶了捶後背,卻只搖頭道:“沒事,別擔心——更別同你母親說。為父是方才同吏部的人多說了些話, 久坐所致, 一會兒就好了。”

裴濟的目光掃過父親的腰背,不動聲色地勒了下韁繩,令馬兒小跑的速度放慢些。

“近來吏部的人已忙得有些焦頭爛額了, 因一下要處置二十余位官員,要想方設法調出合適的人選填補空缺, 著實不易, 尤其還有人要從中作梗——哎,”裴琰沉著臉, 搖頭嘆一聲,“罷了, 暫不提這些,你可是收到張簡的信了?”

他雖對朝中的情況不甚樂觀, 卻也盡力對陛下報以理解——身為天子, 不論賢明與否,都絕不會容許任何人覬覦手中的皇位,處置謀反案, 從來都是寧肯錯殺,也不敢漏殺的。

裴濟抿唇點頭:“先前還在衙署時,石泉便已來同我說了,信已送至府上。”

衙署中不便拆閱,只好等回去後再看。

他頓了頓,壓低聲補了一句:“石泉說,送信來的人道信發得有些急,張簡特意囑咐了要親手送到我的手上。”

這樣的囑咐,顯然是在暗示信中寫了極其重要的事,耽誤不得,他這才特意留在此處等著父親,若父親夜裏還有應酬,他也好先知會一聲。

父子兩個一時面色都有些沉。

好容易到了府中,兩人一同往裴老夫人處問安後,便匆匆往書房中去。

大長公主卻早早等在書房處,一見父子兩個過來便迎上去,笑著從婢女手中接過一碗溫熱的湯藥,捧到裴琰面前,道:“快,將這藥喝了,我知道你們兩個,怕一忙起來,便什麽都忘了。”

裴琰近來舊傷反復發作,大長公主便請了宮中的禦醫來替他開了副方子。

見妻子在,裴琰原本凝重的神色頓時緩和了不少,故作輕松地接過藥碗,將苦澀的藥汁一飲而盡。

“好了,”大長公主望著他滿意地笑笑,又讓婢女將剩下的兩碗蓮子羹擱到案上,“那藥苦得很,快把蓮子羹喝了,解解苦味。”

裴琰微笑地看著她:“我飲得快,不怕苦。”

大長公主瞪他一眼:“我怕,你若不要,我便留給三郎喝。”

話音落下,裴琰已自覺地捧著碗舉著勺喝起蓮子羹來。

大長公主這才覺滿意,又囑咐兒子一並用了,便帶著婢女先出去了。

待屋門關上,父子兩個的面色再度沉下來,各自低著頭喝蓮子羹,一言不發。

不一會兒,石泉便領著千裏迢迢送信而來的信使進來,將信奉到裴濟手中。

二人正要拆閱,卻忽然聽庭外一陣嘈雜聲傳來,緊接著便有浩浩蕩蕩數十人井然有序地闖入,將整座庭院都圍攏起來。

裴濟眼神一凝,忙將信收入袖口中,踏出屋去,對上來人,問:“敢問劉尚書,何故忽然入我家門?”

來人是刑部尚書劉寄,雖帶著不少人闖入,卻不見半點囂張跋扈的模樣,反而戰戰兢兢先沖他點頭致意,隨即小心道:“小裴將軍,裴相公涉舞陽公主謀逆案,我奉陛下之命,先將裴相公帶入刑部大牢中,等候審問。”

“我父親怎會牽扯入此案?”裴濟眉心一跳,登時驚愕不已,“他為人素來磊落,為官多年,從不與人結黨,就連先前有人勸立睿王為儲,也不曾參與過!”

劉寄面露惶恐,道:“小裴將軍,我不過奉陛下之命辦事,自不敢有半點隱瞞。聽內侍省的人說,是陛下在此案物證中查出一封短信,同裴相公的字跡一模一樣,這才要帶回刑部大牢問話。”

他頓了頓,說了些細節,又生怕裴家不放人似的,又補充道,“連禦史大夫也因審案不力被陛下呵斥,如今也在刑部大牢中待著呢。此案如今已交三司推事,實在非我一人能定。”

原本來拿人入獄這樣的事根本不必刑部尚書前來,實在是因裴琰身份非同尋常,劉寄才不得不親自前來。

裴濟皺眉,還想說話,才離開不久的大長公主已領著下人趕來,見院中這樣的陣仗不由嚇了一跳,忙行到兒子身邊,四顧問道:“這是怎麽了?好好的,怎麽忽然來了這麽多人?”

劉寄亦不敢沖撞這位陛下的親姑母,忙帶著身後的眾人沖她行禮。

裴濟沉著臉將劉寄方才的話低聲同大長公主說了。

“你父親怎麽可能會做這樣的事?”大長公主先是面露詫異,似有些不敢相信,隨即便有些焦急和緊張,“你父親近來身子骨不利索,哪裏守得住這樣的牢獄之災?這——根本沒影的事,怎麽就像已定罪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