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蜜水(第2/2頁)

又是勸他愛惜身子。

這樣的話,李景燁已聽過許多遍。

還是太子時,但凡有一點行止不合規矩的地方,東宮屬臣們便會一遍又一遍地勸,就連夏日風寒,春日發疹,也要被屬臣們指責未愛惜自己,未擔負起儲君之責。

如今做了皇帝,竟一點也沒變。

這幾日,杜相、裴相都已勸諫過了,如今蕭齡甫竟也與他們一樣,即便話不如那兩個老臣一般直白,仍令他心中一陣不快。

他沉了臉色,草草點頭,便揮手要讓蕭齡甫下去。

蕭齡甫面露惶恐,忙斂眸拱手,行禮後便起身要離去。

倉促間,他的衣物掃過坐榻,竟帶著袖口中一不足巴掌大的瓷瓶掉出,骨碌碌在榻上滾了兩圈。

顛動間,瓶塞滑脫,瓶中指甲蓋大小的十余顆黑色藥丸也紛紛撒落在榻上。

他離去的腳步停住,忙躬身收拾。

李景燁望著落在榻上的瓷瓶,不由問:“蕭卿也在服藥?可是身子有什麽不適?”

蕭齡甫將瓶子收回袖口中,聞言答道:“多謝陛下體恤,臣一切安好。此物不過是內人一片心意罷了。”

他說著,面上露出幾分笑意:“近來,長安城中來了一位姓袁的道人,聽聞極擅玄黃與丹道,已讓不少有頑疾、惡疾的百姓有了起色。內人掛念著臣過去外放到眉州時,曾落下些毛病,便也替臣向那位道人求了藥來,囑臣每日辦公時,要記得服下。方才臣不慎,讓陛下見笑了。”

說罷,他做出一副惶恐的模樣,小心地看一眼上方的李景燁。

那藥自然不是他無意落下的,方才那一番話,也是有意說給陛下聽的。

前幾日,女兒召了夫人入宮,將陛下近來的不對勁與對禦醫的不信任悄悄說了一番。

夜裏回府,夫人說與他聽,令他大吃一驚。

陛下的不對勁和戒備,他早有察覺,並非什麽秘密。可這卻是女兒第一次主動將陛下這些不足為外人道的事告訴家中。

從前他明裏暗裏提示過多回,讓她千萬別將全部心神都放在陛下身上,花無百日紅,凡事多替自己和家族考量,才能長久。可她滿心兒女情長,並未將他的話放在心上。

如今大約是因為生了皇子,終於開始替自己謀劃了。

他作為父親百感交集的同時,也立刻想到了袁仙宗。

多年前,他外放至眉州時,便結識了此人。

此人不但生了一截三寸不爛之舌,極善蠱惑人心,更難得的是的確有幾分真本事,於龍鶴山修道多年,對各色偏方、丹方等不但熟知,更頗有心得,在眉州時便已遠近聞名。

大魏佛道並行,朝中不少官員都或多或少信道。他當時便留了個心眼,對此人多家籠絡。

去歲更請其入長安,希望能借其鉗制更多勢力,如今恰好能引薦給陛下。

只是陛下疑心頗重,又不知受了何刺激,近來對他也愈發戒備,他自然不能直言,只好以這樣“迂回”的方式行事。

果然,李景燁聽後,微微挑眉,又多問了兩句,才示意他退下。

待殿裏再沒別人,李景燁兀自出神許久,將何元士召來,吩咐道:“你暗中派幾個人出宮去,打聽打聽這位袁天師的來歷,朕要看看他到底有幾分本事。”

……

入夜,裴濟未如前兩日一般來得早,直到戌時將過,才摸黑到了屋外。

推門進去,外間空無一人,只在桌案旁留了一盞燈。

昨日他已說過,很快要往蒲津渡去,少則半月,多則一月,今夜會與兵部的幾位新同僚在外宴飲,趕在宵禁時才會進坊裏,再過來恐怕還需一些時候,此刻麗質應當已睡了。

他揉了揉前額,帶著幾分微醺繞進內室,果然見床上側臥著個熟悉的身影,此刻正背對著他,婀娜的曲線隨著平緩的呼吸輕輕起伏。

他沉肅的面上浮起一絲無聲的笑意,正要欺身上去親吻她,卻忽然瞥見床邊的矮案上擱了只瓷碗,盛著微黃的液體,隱隱散發著甘甜的氣息。

他伸手取來飲了一口,甘甜的滋味頓時充斥口腔。

這是碗蜜水,似乎是專門替他準備的。

他面上笑意加深,快速飲盡後,便俯身抱住她,覆上那兩片豐潤柔軟的唇。

麗質被身上的動靜喚醒,只覺口中慢慢浸潤一種淡淡的甘甜滋味。

她睜開朦朧睡眼,視線一下便撞入一雙帶笑的漆黑眼眸中。

昏暗的光線下,裴濟放開她的唇瓣,抵著的鼻尖,與她四目相對,氣息間夾雜著酒意與甜蜜:“那碗蜜水,是給我解酒用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