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回去

新房外已站了不少人, 既有鐘家新買的下人,也有李令月帶來的宮人內侍,此刻站在兩邊, 涇渭分明,仿佛正互相對峙。

一陣吵嚷聲從屋中傳來, 麗質加快腳步走了進去, 一見眼前情景便不由蹙眉。

只見寬敞的屋中, 鐘灝正面色青白,表情麻木,渾身發顫地被人攙扶著坐在榻上, 身上裹著厚厚的絨毯, 頭發僵成一縷一縷,似是被風雪凍住了,此時因屋裏的暖意, 正慢慢融化成水,順著頭皮緩緩流淌下來, 看模樣像是被凍壞了。

楊夫人眼淚汪汪站在兒子身邊, 時不時高聲抽噎,眼神怨毒地望向屋裏。

麗質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就見內室中,李令月正端坐在妝奩前, 若無其事地由身旁的宮人替她梳妝。

鐘妙雲背對著屋門,正按捺不住地沖李令月嚷嚷:“你嫁給我長兄, 便是他的婦人, 怎能這樣對他?我母親也是你的婆母,你該盡心侍奉,怎能如此無禮?”

李令月仿佛沒聽到似的, 絲毫不理會她,仍挺直脊背,端正地坐著,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顯示出她壓抑的憤怒。

鐘妙雲得不到回應,怒氣更甚,正揚起下巴待再開口,身後的楊夫人已經發現了麗質,忙呼天搶地地撲過來:“三娘啊,你可來了!快瞧瞧你長兄這模樣,昨夜裏竟連自己的婚房也睡不的,被人丟在屋外的地上凍了一夜,今日若不是我來了,恐怕都要凍死了!”

麗質蹙眉後退兩步,避開她撲過來要拉自己的手,心中大致明白了到底發生了何事。

恐怕昨夜新婚,李令月不讓鐘灝進屋,命人將他丟到屋外凍了一夜,今早被楊夫人發現,自然又心疼又憤怒。

倒也像李令月的性子。

她不由冷笑一聲:“公主既不願讓人打擾,叔母將堂兄帶回鐘府就是了,正好相安無事。”

楊夫人一窒,瞪眼望著她,似乎怨她不幫自家人。

李令月則微微詫異地側目望她,似乎沒料到她會為自己說話。然而不過轉瞬,那一抹詫異便統統化作厭惡。

她嫌惡地瞥一眼凍得僵硬不已,神志不清的鐘灝,冷淡揮手道:“不錯,快些弄走吧,別礙我的眼,往後無我召喚,不必到我府中來。”

“你!”楊夫人眼淚汪汪,不敢置信地瞪著李令月,一時覺喉嚨被堵住似的說不出話來,滿腔怒火難以發泄。

鐘妙雲年輕氣盛,原本也是個張揚的性子,見狀不管不顧罵道:“你不過仗著自己是個公主身份罷了,我母親也是一品夫人,論起品級,也不必你低,況且,分明是你主動向我長兄投懷送抱,若非未婚先孕,你以為我家要求著你進門嗎!”

此話無異於將李令月最引以為恥的東西當眾剖開,生生踐踏。

她脾性本就不好,此刻再忍不住,霍然起身,一掌揮向鐘妙雲。

只聽“啪”地一聲,鐘妙雲被打得轉向一邊,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捂了捂慢慢泛起紅暈的面頰。

李令月胸膛起伏不定,冷笑道:“我生來就是公主,不必再求富貴權勢,你呢?你母親秦國夫人的名是如何來的,這麽快就忘了嗎?”

鐘妙雲驚怒地瞪著李令月,已然克制不住情緒,直接就朝李令月沖去。

麗質一見形勢不對,心下一凜,大喝一聲:“攔住她!”

宮人們本都愣住了,聞言忙撲上去,七手八腳拉住鐘妙雲,這才堪堪止住她的動作。

李令月也被她嚇了一跳,方才連連退了三兩步,此刻腳下觸到坐榻,當即重重跌坐下,不住地喘氣。

楊夫人也有些緊張,到底是公主,若出了好歹,鐘家上下都脫不了幹系。

麗質沉著臉,沖李令月身邊的宮人道:“去替公主請女官來。”待那宮人匆匆下去,又轉身吩咐將鐘妙雲等都帶出去。

“不論如何,身子總是自己的,請公主保重自己。”麗質說完,也跟著離開了。

再是同情,她也無法對李令月真心生出好感。相比之下,她更需要憐憫自己的處境。

李令月緊抿著唇,不服輸地瞪著她,直到她的身影遠去,臉上才肯慢慢露出痛苦的神情,一手也捂住腹部,急急喘氣。

“公主,女官來了!”宮人嚇了一跳,忙要將趕來的女官引進屋中。

“滾出去。”李令月拾起手邊的瓷杯擲到門邊,冒著冷汗的臉上滿是冷漠,“我沒事,沒我的吩咐,都不準進來。”

她已不是第一回 腹中有抽痛之感了,自一個多月前知曉自己懷有身孕後,便時常有見紅、抽痛的症狀。

她總是瞞著替她問診的女官,每回若恰遇上這些症狀,多半要尋借口將人趕走。

她有種預感,腹中的孩子與她這個母親無緣,早晚要保不住。

恰好如了她的願。

……

正廳中,楊夫人已命人將兒子送回隔壁鐘府中,此刻正與女兒憤憤議論著麗質:“……三娘真是不像話,當著外人的面,半點不給自家人臉面,她做了貴妃,在外頭不見得風光,在家裏倒會擺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