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心驚

昏黃燭光下, 李景燁面無表情,垂眸望著散發而跪的麗質,沉默片刻, 緩緩俯身,挽住她雙臂, 將她輕托起來, 放緩聲音, 道:“麗娘,不怪你。是令月自己犯了錯。”

麗質遲疑一瞬,隨即順著他的手起身, 道:“公主年紀尚小, 總會有犯糊塗的時候,妾的堂兄卻已及冠了……”

她說著,小心看他一眼:“陛下要如何處置?”

李景燁臉色又沉了沉, 伸手捏著眉心,道:“還能如何?都懷了孽種, 自然要讓她嫁給鐘灝。”

先前他便覺要如此, 因太後竭力反對,只好作罷, 現在這樣的情況,卻容不得再拒絕了。

麗質眸中閃過一瞬異色, 擡頭輕聲道:“可是,那畢竟是公主, 陛下的親妹妹, 妾的堂兄——實在不是個值得托付的人。”

她對李令月與鐘灝二人都沒有半分好感,可相較之下,李令月年歲小, 變到如今這模樣,李景燁也有錯,何必要因此就斷送了妹妹的一生?

李景燁冷著臉搖頭:“她不在乎自己的貞潔,自然也配不上更好的青年才俊。麗娘,此事與你無關,朕自會處理。”

說罷,略整衣衫,便帶著何元士匆匆離開。

屋門還開著,麗質立在門邊,吹著深秋夜裏的陣陣冷風,心底一片寒涼。

難怪他後來能作出將枕邊人送入敵軍營中,待其不再清白後,便即刺死的事來。

他能這樣對待自己的親妹妹,更何況是她這個從弟弟手中搶奪而來的女人?

大約天下的皇帝都是這麽自私,天下的男人也都這麽薄情吧。

大魏看似對女子的清白與貞潔不甚在意,可實際上僅僅是對改嫁女子的容忍罷了,從前豢養面首的公主們,何時得到過三妻四妾的朝臣們的寬容?

她面無表情地望著天邊孤月,荒漠一樣的心裏閃過幾分微薄的憐憫,隨即如浪過無痕,重復平靜。

……

當日夜裏,李景燁匆匆趕到李令月殿中時,太後已然聞訊趕來,三人自然又大大地鬧了一場。

只是這一回,李景燁態度堅決,毫不動搖,任妹妹如何說,都執意要將她盡快嫁到鐘家。太後有心阻攔,卻也明白懷孕這樣大的事,無論如何也瞞不住。她是做母親的,自然不忍心讓女兒受落胎之後經年累月的痛苦,思來想去,只好勉強點頭答應了。

唯一稍有安慰的,便是鐘家無勢,以公主的身份嫁進那樣的門戶,能過得自在些,不必有太多忌憚。

一番折騰下來,李景燁未再猶豫,第二日便下旨以秦國公鐘承平之子鐘灝為駙馬都尉,令宗正寺盡快操辦婚事。

消息一出,宗室與朝中都震驚不已,紛紛猜測陛下到底為何如此突然便替舞陽公主定下婚事,選的還是先前才犯了事被逐出羽林衛的鐘灝。

常人不知內情,都道皇帝偏寵貴妃,愛屋及烏,想令貴妃的娘家也能顯耀,這才願令公主下嫁。

一時間,宗室與朝臣之間流言紛紛,竟慢慢將矛頭指向鐘貴妃。

話傳到裴濟耳中,卻令他心中不適。

中秋之夜的事他知道得一清二楚,陛下早就有意將公主嫁給鐘灝,他這個表弟也曾勸過一兩句,陛下不曾改變主意,後來是因為太後才暫且作罷。

他不知為何兩個月過去,陛下又突然做了這樣的決定,可他心裏明白,絕對不是因為貴妃。

那女人對鐘家的人,應當根本沒有維護之心才對。這其中定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的事。

好容易等了數日,待大長公主入宮中給太後請安歸來,才將事情原委悄悄告訴他。

說罷,大長公主嘆道:“令月那孩子,一失足竟釀成這樣大的禍來,我瞧著,實在有些可憐。”

裴濟聽後,卻擰著眉,兀自出神,一顆心也像突然被潑了涼水似的,一陣陣發寒。

僅是中秋夜那一次,公主竟懷孕了!

他不由想起這兩三月裏,自己與麗質那屈指可數的幾次親密,又會如何?

二人行事的時候,她從來沒提過懷孕的可能,而他從前不通男女之事,僅有的經歷也都是從她身上得來的,身邊熟識交好的勛貴子弟們家中更是早有了貼身的婢女,自然也不曾有過這樣的煩惱。

這麽長的時間裏,他竟是忽略了這事!

如果真珠胎暗結,他又該如何?

可轉念一想,那女人一直以來都冷靜自持,暗懷心思,恐怕早就想過此事了。她一字不提,是因本就毫不在意,還是另有隱情?

裴濟的心裏漸漸有種不好的預感,擱在膝上的手也悄悄捏緊了。

大長公主見兒子不說話,只擰著眉發愣,不由挑眉喚了聲:“三郎,怎麽了?”

裴濟回神,勉強笑了笑,壓下心底異樣,回憶起方才母親的話,道:“既如此,怎麽外面會有那樣的傳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