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道觀(第2/3頁)

她在望仙觀中幽居已有三月。

一月前,皇帝實在按捺不住,開始隔三差五出入此處,卻從不敢留宿,戌時之前定會趕回內廷去。

李景燁拿著巾帕替她掖汗的手倏然頓住,臉色也漸漸陰沉下。

“麗娘,你便這般盼著朕離開?”

麗質濃密眼睫顫了顫,掀起一雙氤氳著水霧的烏眸睨他一眼,先是一言不發便轉了個身,半撐著酸軟的身子起來,待撩開紗帳,背對著他坐到床邊,方幽幽道:“妾不敢。”

嗓音輕軟,語調幽幽纏纏,仿佛含著無限屈與怨,聽得人心尖酸軟。

李景燁方才已被她那一瞥勾得失了魂,又見掌中芙蓉面倏然遠離,正覺悵然若失,不由追眼望過去。

美人逆光而坐,明黃色的燭火恰透過她玲瓏身段照來,自背後看時,那一段段婀娜曲線間,竟隱隱泛著暖融融的光澤。

他鬼使神差地想起三月前在婚儀上初見她那日。

便是這樣的風情,教素來端方持重的他連步子也挪不動,差點在宗室和群臣面前鬧了笑話。

那日他獨自在紫宸殿中來回踱步,只覺遲遲難忘美人顏色,不由悵惘異常,最終在夜色降臨後,下旨命王妃入道觀出家修行。

如今這般迂回著,好歹美人已在懷中。

可到底對不住親弟弟,他心中不安,只斷不能對她說。

“麗娘!”李景燁喚她,心中漸軟,不由自身後將麗質重新摟在懷裏,一手撥開她堆疊在頸邊的烏發,露出一截皓白如玉的細膩脖頸。

他眼神黯了黯,俯低湊近去吻:“你別惱,朕方才不過隨口一說。只要你別再想著離開朕,怎樣都好。”

麗質微閉眼眸,掩住其中一閃而過的涼意。

起初那些時日,她絲毫不信,不願低頭,時時想著逃離。

可從現代魂穿到此整整三月,她已見識到了皇權的威勢。

身邊的人,無不對權勢臣服得五體投地,逼得她也不得不屈膝折腰。

若非眼前人是大魏天子,稍有不慎便會惹來禍事,她定早已將人推開,躲得遠遠的了。

幸好,她早已見慣了人情冷暖,最是能屈能伸的。

多年的經驗告訴她,人得學會示弱,才能得到別人的同情。

尤其近來她斷斷續續地夢魘,不但將過去十六年的點滴都弄清了,還知曉了數年後的淒慘下場。

身後這個緊摟著她的男人,如今還口口聲聲同她訴著柔情蜜意,數年後為了自己保命,便會親手將她送入敵營,最後更是一道白綾刺死!

想到此處,麗質禁不住微微顫抖。

她不得不暫時妥協。

她想活下去,不但是現在,還有三年後。

她輕撫上李景燁自她腰際漸漸上移的手,止住他越發肆意的動作,咬著唇輕聲道:“妾不敢惱陛下,只是眼下的確已到戌時,陛下該回內廷了。”

李景燁聽著她輕言細語的話,心中登時熨帖了不少,轉頭瞥一眼香爐裏燃盡的香,果然時辰已不早,只得松開手,起身讓內侍們進來服侍梳洗更衣。

待收拾妥當,將要離去,他又牽著麗質的手,一直要她送至道觀門口。

麗質只盼他快些離開,只好匆匆披衣跟著一同去了。

望仙觀雖是皇家敕建,卻因建在宮中,規制並不大。如今麗質住在西側,觀中其余修行的女道便都搬去了東側廂房,是以這一路行去,除了皇帝隨行的內侍宮人外,並不見旁人。

可至道觀門口,卻能見數個壯碩魁梧,身披圓領窄袖袍,腳踏尖頭皮靴的羽林衛侍衛,分列兩側。

此地雖是大明宮中,卻不屬妃嬪寢居,又逢天子停駐,自然有侍衛們把守。

尤其自麗質住進觀中,附近更時常有侍衛往來巡查。

她垂眸行在李景燁身後兩步處,忽而感到不遠處侍立的侍衛中,有一道毫不掩飾的目光投注過來,令她如芒在背。

當著天子的面,敢這般毫不顧忌地肆意打量她的,恐怕也只有一人了。

她悄然擡眸,循著那道目光望去,果然見道邊侍衛中,立著個紫袍玉帶的年輕郎君,身量頎長挺拔,面目英俊,氣度不凡,似是個矜貴自持的貴族子弟。

可稍一細觀,便能察覺他年輕俊朗的面容間滿是肅然與冷漠,仿佛對這世上大多人與事都能漠然置之,毫不在意。

就連望仙觀中修行多年,不出塵世的女道,看來都比他更有煙火氣。

裴濟。

果然是他,冷心冷面,一身正氣,同夢境中如出一轍。

麗質對上他毫無波動,甚至還有幾分不屑與鄙夷的目光,在心中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

事到如今,長安城中關於她的流言定已甚囂塵上,在背後議論她的,怕是排隊繞大明宮十圈也不止。

可敢如此肆無忌憚地打量她、厭惡她的,大約屈指可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