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橫濱禁忌畫家(14)

椎名真白把她放了很久的畫筆給撿起來。

雖然已經放了超過一天了, 還是在湖邊這種地方,但畫筆並沒有因為主人的管理不善而變得濕漉漉的,或者更糟糕, 有了黴點或者上面爬著小蟲子。

就像是一個沉睡了整整一天的人一樣, 畫筆在被椎名真白的手指碰上的時候煥發出光彩, 神采奕奕地被她握著在白紙上面塗抹著新的顏色。

中原中也有些在意的看了一眼, 他先前選擇幫椎名真白扶起畫架不全是出於紳士風度,更多的是對那個女孩先前在審訊室的時候藏在身後的只剩下骨頭的手指印象深刻。

受了那麽重的傷,不要說是一個以畫畫作為自己這一生的全部追求的藝術系少女了, 就是一個普通人也是要在醫院裏面過上整整一一個月,並且大概率會聽到醫生滿臉慚愧地對你說, ‘很抱歉,我們也已經盡力了’這種話。但是現在椎名真白搭在筆上的指尖白皙纖細,原先那些咬指甲的傷口都消失不見了, 簡直就像是從手部模特的廣告裏面偷出來的手一樣。

中原中也把視線落在那裏,這視線有如實質,讓椎名真白的指尖不自覺動了動。

“你在看些什麽?”

中原中也不說話,只是揚了一下下巴,椎名真白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聽見他問, “這也是那幅畫的功勞嗎?”

她沒回答, 往旁邊看了一下, 在畫死去之後, 畫架旁邊的草地和她走的那一天不同, 喪失了那種肉質的肥厚感, 但是依舊長得比其他的地方茂盛。

這種茂盛中原中也一來的時候就看見了, 但是他沒有多說些什麽, 椎名真白雖然討厭這個人,但也感謝他在這種時候的體貼。

“嗯,也是畫支出的很大的一部分。”

“比把那些怪物趕走的支出還要大?”中原中也問。

“比把那些怪物趕走的支出還要大。”椎名真白很普通的說,“就好像是如果你的身體受了傷的話,你的白細胞造血細胞都會運作起來往那個地方沖,我的身體,尤其是這些要用來做畫的區域受傷的話,那些畫也會自動的開始進行防禦,所以…”

她的眼睛垂下來,看著那一截手指。

那根手指的顏色和其它手指不太一樣,像是嬰兒的肌膚,比它們更加細膩纖細,有些突兀,像是假的一樣。

椎名真白動彈了一下指尖。

非常敏感,比之前更好的能夠感覺到畫筆的動彈,還有筆下紙張的粗糙程度。

“但這好像不是什麽好事。”中原中也說。

“比你所能想的全部都要糟糕。”椎名真白說。

這根手指仿佛是一個記號,告訴她她要脫離人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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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椎名真白的保鏢其實很輕松,因為她與其他人不一樣,她並沒有什麽仗著自己的能力就胡作非為的打算,也不會隨便亂跑。

她的線路被設定好了,白天起床,有些時候會邊走邊吃早餐,前往公園畫畫,中原中也和她呆了幾天,已經能夠把這個少女乏味的人生軌跡給復述出來寫在報告上面交上去。

和她絕對乏味的人生不同,這種生活不要說是十幾歲的少女,就算是在修道院裏面生活了幾十年的苦修者都不一定能夠忍受,她的畫是她的所有情感的宣泄口。中原中也看著那一幅畫一點一點地在她的筆下成型,並且每一次港口的黑手黨為她收集的材料都是由他親手遞給她的。

印度牛黃,埃及木乃伊磨成粉的金色。從nasa那裏高價買來的外太空隕石的銀白。原料都是奇奇怪怪的百般挑剔,你真要以為她是故意刁難。

中原中也看著椎名真白把那些放在一個平台上面,拿著像是化學儀器一樣的東西把它們磨成粉搗鼓成顏料塗抹在紙上,感覺沒和便利店裏面賣的罐裝顏料顏色差別多少。

不過不得不說這女孩是真正的天才,她用這些極其微小的差異,用光線用畫筆用畫布本身的紋路,在紙上創造出一個她自己的世界。

她畫的是自己,但畫中的人與她截然不同,她的頭發像是把光線凝固了一樣的金色,她的肌膚是白色的,介於剛剛剝開殼的雞蛋和牛奶的橫切面之間。衣服之間的褶皺還有絲狀物的紋路都畫得栩栩如生,讓你想要摸上去感受那種柔軟。

椎名真白說這是送給某個人的禮物,但中原中也真的不懂什麽人才會想要一個女孩子的自畫像當做禮物,又不是什麽忠誠的愛慕者。

但是中原中也看著那幅畫,只是問出了自己一直都想問的一個問題。

“為什麽…”

畫中這個美麗的少女,如果說有人可以因為見到了蒙娜麗莎像就把它作為自己的女神和終身的擇偶標準,那麽這一幅畫肯定也能夠激起無數人夜晚的綺夢,但是這個少女的眼眶卻是空洞洞的,裏面空無一物,像是正對著畫外的你發出無聲的控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