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你以為自始至終利用你的只有我嗎

是去?是留?

喊也喊累了,就算喊到聲音嘶啞,喉頭泣血,對方也聽不見。

白馬河的滾滾波濤邊,桑祈沉默下來,身影煢煢孑立,任火紅的衣擺在風中狂舞,眉頭緊鎖,一遍又一遍在心裏問自己這個問題。

私心裏,她絕不願聽卓文遠的話,順他的意思回到洛京。更不願冒就此與心愛的人分開,不知何時何月才能再見的風險。

可是,如果自己不回洛京,或者就此逃跑,卓文遠當真行此獸行,封堵河道,水淹臨安,她豈不是也成了為人所不齒的千古罪人?

她的良心不會原諒自己。

河對岸,一片深山的黑影幢幢裏,有一座巨大的城池在沉睡。可以想象它萬家燈火的模樣,一定如天河灑落一地靜謐的星子,閃爍在沉寂的夜裏,映著白馬河的波濤,匯聚成一汪燈湖,很美很美。那裏有恩愛的夫妻,父慈子孝的家庭,安享晚年的老者,躊躇滿志的少年,和嗷嗷待哺的孩童……他們都應該太平安康地活著,沒有人值得他們犧牲。

更何況,退一萬步講,就算卓文遠不會真的行此下策。長期僵持下去,還是對晏雲之更不利。在卓文遠的重重封鎖下,他只能固守城池,沒了反擊的余地,豈不等於坐以待斃?

臨安啊,臨安。

臨河而居,安然康泰的城池。

如果用自己的一句話,自己一個人小小的犧牲,就能換來它的長久安寧,何樂而不為?

盡管她愛的人,晏雲之、蓮翩、閆琰……都在那裏。

說出這句話,就等於在跟他們道別,一別遙遙,後會無期。

她有千萬不舍,千萬個想拔腿就跑,不管不顧地沖到河對岸的理由。卻最終,只化作一滴熱淚,沿著面頰悄無聲息地滑落。

桑祈在卓文遠帶她去的地方站了一夜,第二天天亮才披著一身朝霞回來,大步走進帳中,撣了撣大氅上沾的露水,直奔他的面前,問:“你說話是否算話,我跟你回洛京,你保證從白馬河撤兵?”

卓文遠的面前,擺著一個和晏雲之用的那個差不多造型的沙盤。他正懶洋洋地托腮看著,見她來,一斂袖,從容溫雅地點點頭,道:“那是自然。如今我可是一國之君,一言九鼎,絕不食言。”

“來,你看。”他說著,擡手指了指,溫聲道:“我們走以後,宋落天也會被召回京。我只留下一支隊伍,看守著白馬河北岸。喏,就在這兒。只要晏雲之不過來犯我,我也不會過河犯他。大家相安無事,豈不愉快?”

說完一攤手,補充道:“只要他們安生,我其實也並不想趕盡殺絕。”

“只要他們安生?”桑祈在心裏冷笑一聲,重復了這句。

“對,只要他們安生。”卓文遠真誠地點點頭。

“空口無憑,你現在就下旨吧,等我看到宋落天撤兵,烏山的采石工作也停止,才會相信你的誠意。”桑祈一攏袖,在他對面坐了下來,擺出了談判的架勢。

“意思是,你答應用自己做交換了?”卓文遠挑眉問。

桑祈沒答話。

他當她是默認,沉吟半晌,才道:“采石工作暫時不會停,我會把石料準備好,作為自己的籌碼。可讓宋落天撤兵倒是好說,我現在就可以下旨。”

說著,還真從桌案上拿出了一份早已起草好的卷軸,喚人進來,囑咐了兩句。

桑祈這會兒也不敢再想著逃跑了,就坐那兒等著。

兩個營地之間想來並不遠,傳令的人剛走一個多時辰,霍誠就跟著回來了,請示具體的撤兵和留守方案。進門一見到桑祈,流露出幾分驚訝的神情。

桑祈擡眸給他交換了一個顏色,搖搖頭沒說話。

霍誠便按部就班地向卓文遠行禮,回報了宋落天部大營現在的情況,並表達了宋落天不想撤兵的意思。

卓文遠的笑意發涼,只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撤不撤兵,孤說了算。”

便大筆一揮,又一封皇命頒下,命霍誠主管撤退事宜,宋將軍此役辛苦,好好歇著就行了。

待到霍誠領命走後,他便看看桑祈,一攤手,笑道:“這回信了?”

桑祈沒理他,琢磨著,是不是該再提出幾個條件來,讓這場交易變得更劃算。畢竟,自己這虧也是吃得夠大的。

美眸一轉,計上心來,又道:“光是撤兵,恐怕還不能算是劃江而治吧。既然說是劃江而治,你也要承認臨安城裏榮氏皇權的地位,不可再用叛黨亂軍的名義來稱呼臨安守軍。將臨安,及臨安西南的土地,從你大燕……或者不管什麽國號的版圖上劃分出去。”

言罷特地補充道:“就像把平津以北給了西昭那樣。”

卓文遠聽完她的話,怔了一怔,半晌後才放聲大笑:“桑二啊桑二,你可太貪心……你憑什麽覺得,我會由著你提條件?你可有與我談判的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