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二條魚·鬼王

鳳如青手被弓尤捏著, 聽了這一番簡直顛覆整個世界的言論,離奇地並沒有覺得這是什麽天方夜譚。

曾幾何時,在人間顛沛流離, 被親人拋棄,被當成畜生買賣的時候, 她又何嘗沒有想過, 是誰規定的,人生有貴賤之分,是誰規定的賤奴的命可以隨意買賣, 肆意殘害?

她並沒有選擇生的權利, 又為何生下來, 便是個任人買賣的賤奴?

鳳如青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如何高貴的人, 她被帶上懸雲山之前,有這個世間最卑劣的人身上所有的惡習。

這沒有辦法, 她生來便是被灌輸了那種思想,必須按照那樣的方式才能苟且存活, 貪歡。

貪圖安逸, 這是人類最真實的本性。

若不是穆良忍讓她, 手把手地教她人生在世, 還有另一種活法, 她會那般生活到死, 即便是手中握著別人傾羨的一切,也根本如獸口含金, 只能用來磨牙而已。

可如今她死過, 又用這種形態活了過來, 她仍舊從未覺得自己多麽厲害。

離了懸雲山,離了穆良羽翼之下為她築好的無憂之巢, 她依舊是個顛沛在人間的可憐人,連找了一個同她相互舔舐傷口的白禮,也還是拼盡了全部,甚至不惜化為肉泥,才換來二十幾年的相伴而已。

天道無情,萬物寡義,她看著弓尤野心勃勃的執拗眼神,身體當中蠢蠢欲動的熱血,被逐漸點燃。

逆天而行,聽起來多麽的可怕,飛升成神,似乎成了下界所有人的最終追求。

可弓尤來自天界之上,真龍之身,卻也無法逃脫命運的不公,那麽上界,也不過是另一個無甚稀奇的人間罷了。

那樣一個人間,又是憑什麽定奪下界之人的生死輪回?

鳳如青半晌才出聲問弓尤,“你說的,句句屬實嗎?都是你母親告訴你的?”

弓尤不知道鳳如青心中所想,他緊張得要死,這些秘密,他從未曾對任何人說過,這種當著一個人的面撕開胸膛任人觀看的感覺,比他在言說情愛之時被她拒絕還要難堪。

但他內心深處,是無比的糾結與不忍,鳳如青是最佳的陪他去往海底荒蕪之地的人選,他尋找了好多年。

可他沒有料到自己的情感變化,現如今,萬裏之遙才走了一步,便舍不得她再跟著涉及往後的千難萬險。

“愣什麽?”鳳如青把手從弓尤用力過度的掌心抽回,“問你話呢。”

弓尤看著她的神情,回答道,“是真的,不僅是我母親說的,很多的事情我都找人印證過,我說的都是真的。”

“你……不驚訝嗎?”弓尤說,“不覺得我說的一切都是胡話嗎?”

“你不是找人印證過嗎?”鳳如青把頭上半濕布巾拿下來,按到弓尤的頭頂,短暫蓋住了他的眉眼。

“你聽好了弓尤,我對你說的情愛,依舊沒有感覺,”她隔著半濕的布巾,輕揉弓尤的頭頂。

“我之前一直奇怪,你我本無任何因緣,你卻屢次助我,多年以來毫不保留地傾盡全力教我功法,到底是為什麽,僅僅因為投緣?或者是你說的情愛嗎?”

“但現在我懂了,是你早有預謀,”鳳如青嘆息道,“龍族果真哪怕是血緣不純,也十分狡詐的族群啊。”

“鳳如青,”弓尤抓住了鳳如青的手腕,要掀開布巾,卻被鳳如青攔住了,“不必解釋,這很公平,這些年你的厚待,我確實感激不盡。”

“我對你的情愛無法回應,”鳳如青說,“你是日久生情也罷,還是二十年來越發深重也罷,我都沒有辦法用同樣的情感去回報你。”

弓尤抓著鳳如青的手臂,想要說什麽,卻被鳳如青隔著布巾按住了嘴。

她繼續說道,“但我對你口中說的海底荒蕪之地很有興趣,我也想要知道,天裂是什麽模樣,天外天影響了整個四海的源頭是什麽,人生來分尊卑貴賤,又是誰規定的。”

弓尤呼吸都頓住,鳳如青說,“你的厚待,我能用陪你涉險來償,縱使九死一生,左右我在人間,已然沒有了需要牽掛之人。”

鳳如青松開手坐回自己那邊,側頭撩著長發以五指為梳,“但你往後不得再有任何隱瞞,否則我絕不會再信你。”

弓尤抓住自己臉上的布巾,摘下來看向鳳如青,他就知道,她同自己是一樣的,一樣的生著不服天地的逆骨,一樣的野性自骨縫蔓生而出。

他一時激動,氣息紛亂不止,恨不得撲上前抱住她好生纏綿一番,還從未有過任何人,能夠如此攪動他心頭熱血!

鳳如青不理他變化的氣息,只是想到了什麽,說道,“我問你,你砍去了你王兄的龍足之後,你母親可曾怪罪於你?”

弓尤愣了下,不知鳳如青為何會問這個,但很快回答道,“不曾!母親是這世間最溫柔最疼我之人,自小無論我犯下如何大錯,她都不曾怪罪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