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於心然靜坐在內室的床榻上, 隱約聽見了皇帝對徐雁秋的對話。冤案中許墨是徐雁秋親生父親這一事實,絲毫都不令她意外,甚至在初次聽徐雁秋說起這樁冤案時, 她心中也曾閃過一絲懷疑。

記得他說過許墨留下一雙兒女, 怎麽不曾聽徐雁秋提起有個姐妹,難道不在人世了?

等徐雁秋一走,她還未來得及深思,書房外又有官員前來面聖。從前皇帝接見重臣時不許她在場, 眼下她躲在此處,不想聽也得聽。

“臣王伯德拜見皇上。”

她清晰地聽見這個熟悉的名字。王伯德,王氏的長兄, 許墨冤案真正的幕後指使,朝堂之爭中永遠利於不敗的王家。

“太皇天後忌辰將至,臣求皇上允許臣前去牌位前祭拜。”王伯德混跡官場多年,縱使前幾日還被關在天牢,此刻依舊能面不改色地立在皇帝面前。而太皇太後出自王家,雖然已故多年, 但同皇帝祖孫情厚, 王伯德此時將她擡出來, 定有其他意圖。

“朕允了。”皇帝道。

“臣還記得太皇太後生前十分疼愛臣的親妹王婉。”王伯德話鋒一轉, “現下她因許墨案受於侯牽連, 被囚禁於天牢。她一婦道人家, 對朝堂之事一無所知,臣請皇上法外開恩饒恕她。”

王氏可真是有個好兄長,王伯德自家都在風口浪尖上了,還不忘來皇帝跟前替他妹妹求情。於心然不自覺地攥緊被褥綢面,仔細聽皇帝接下來會如何決斷。

“皇祖母臨終前遺願, 朕自然會寬待你們王家,只是......於貴妃犯下那等泄露試題禍害朝綱的重罪,王氏為其母,朕若過於徇私偏袒王氏,日後朝堂之上恐遭群臣非議。”皇帝用閑談般的語氣。

緩緩道。

此言一出,書房內安靜下來,幾樁事之間確有牽扯。

半響過後,王伯德才踟躕猶豫著開口,“貴妃娘娘泄漏試題一事,關乎皇室顏面,臣不敢對外宣揚,此事的其他知情者也就只有宗人令。倘若、倘若,皇上能將臣那蒙受不白之冤的弟弟調回京城,再私下懲處貴妃,便不會過於折損皇室顏面。而且...... 臣只求皇上能饒了於侯夫人一條性命。”

“如此甚好,皇家的名聲終歸是最重要的。”

二人之間平靜如水的對話,於心然在內室之中竟然聽出博弈的味道。

“許墨案牽連甚廣,於侯免不得要判斬首或者流放,朕先將王氏軟禁到宗人府大牢,其他等事情平息之後再議。”

王伯德聞言,立即磕頭謝恩。

皇帝這個決定令於心然大感不安,他的意思是不論結果如何,將來都會釋放王氏?那她不白忙活一場?他是顧全了皇家名聲,可王家將來未必會放過她。

於心然強忍著疼痛下榻,推開內室的門走到禦案邊,皇帝正背靠著龍椅沉思,見她過來捉過她的手,“愛妃好些了?”

雖然張禦醫的那碗藥稍微緩解了她的疼痛,可她唇色依舊慘白,“臣妾不要名聲,即使會試的事被全天下都知道,臣妾也只想王氏受到懲處,求皇上、”

皇帝頓時就松開了她的手,“你妹妹的事往後再議,現下朕要解決你惹出的這堆麻煩。朕不想管你,但你的身份牽扯著皇室聲譽、”

“皇上只是想偏袒王家。若考慮道皇室聲譽,皇上當初又怎麽會將於柔然送到王家面前?”

她當時向謝清泄漏華長明死的真相,皇帝才用會試泄題一事回擊她,現下他又說要顧全皇室聲譽,這不矛盾可笑麽?

皇帝靜靜地聽她說完,眼睛凝視在她身上深究著,聽她有理有據辯駁完,他並未惱怒,反而輕點了幾下頭、勾唇著眉眼間升染開笑意。復又著捉過她的柔弱無骨的手拉近兩人間的距離,“朕的貴妃怎麽變得如此聰慧?”

於心然只當他怒極反笑,氣鼓鼓地等著皇帝,抗拒著要掙脫束縛。

“朕可沒將於柔然送到他們面前。只是一直將她軟禁在揚州,後來你惹惱了朕,朕撤去看守她的人。至於王家找不找得到她,她回不回京城,皆同朕無關。”皇帝耐心解釋,“怎麽?貴妃埋怨朕?若非你當日求朕饒你姐姐一條性命,她如今也不會反過來咬你一口。”

這一席話,於心然反而成了無言可辯之人,二人間的博弈,皇帝永遠占據上風。

“等許墨的案子一結,朕送你回幽州。”皇帝的聲音平靜,有著不容違抗的意思。

他們之間的爭吵也已經夠多,王家屹立不倒她實在也無可奈何,如今唯余疲憊,於心然垂下眼眸,輕輕掙脫了皇帝的手要回內室,“臣妾知道了。”

“這就退縮不爭了?”皇帝揶揄道。

叫她回幽州的人是他,此刻又嘲諷她的人又是他!於心然再次瞪向龍椅上的人,他永遠都是遊刃有余閑庭信步的模樣,徹底掌控著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