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威廉.都鐸從未見過亨利八世露出如此悲傷的神情。

當他的母親,也就是亨利八世的第一任妻子——阿拉貢的凱瑟琳去世時, 亨利八世只是在葬禮上顯露出精妙到足以被畫成藝術品的悲傷神情。但是在阿拉貢的凱瑟琳去世不到兩個月後, 有關於國王陛下的第二次婚姻談判便如火如荼地展開。

不僅是當時跟亨利八世打得火熱的安妮.博林, 就連法蘭西大使乃至西班牙大使,都在爭奪英格蘭的後冠。

然而亨利八世接下來的王後也沒比阿拉貢的凱瑟琳幸運多少。

結婚三年, 流產數次的安妮.博林因為通|奸、亂|倫、叛國罪被處以斬首。並且在她回歸上帝的那一天,亨利八世與珍.西摩訂婚, 並於不久後迎娶了前兩任的貴族侍女。

而第三任的珍.西摩堪稱任期最短的王後,只在那個位子上坐了十幾個月, 並且還為早產的約克公爵付出了生命代價。她死時,亨利八世甚至都不在妻子身邊,就連之後的葬禮也只是派了諾福克公爵代替他出席,然後同兒女們一起慶祝約克公爵的誕生。

而現在, 戴上詛咒王冠的是克裏維斯的安妮——一個比亨利八世小二十多歲, 甚至只比瑪麗公主大了五個月的德意志公主。

她因為容貌平庸而不受亨利八世的喜愛, 但是年老的國王在經歷了三段失敗的婚姻後,只求一個穩妥的王後與伴侶, 所以沒有生育壓力的德意志公主過得還算不錯。至少拋開丈夫的尋花問柳與兩性上的不和諧,英格蘭宮廷可比老舊陰暗的克裏維斯城堡要舒服得多。

“殿下。”佯裝悲傷的王後陛下用手帕擦了擦眼角。威廉.都鐸發現上面有一小片濕跡, 但是克裏維斯的安妮並沒有因此紅了眼角。

“公爵大人怎麽樣了?”雖然威廉.都鐸在來之前就已經得知薩福克公爵熬不了多久, 但是當著亨利八世的面, 他還是要顯露出關心的樣子。

克裏維斯的安妮隱晦地看了眼失魂落魄的凱瑟琳.威洛比, 後者在接連遭受了兩個兒子的同日夭折, 丈夫的突然病倒後, 幾乎沒了求生的欲望。

她看上去比真實年齡老了不下十歲,整個人木木地坐在薩福克公爵的床邊,像是一座老化的,被釘在椅子上的雕像,就等著某人將她扔進火柴堆裏,燃燒殆盡。

“薩福克公爵已經要求彌留的塗油禮,加德納主教正在趕來的路上。”克裏維斯的安妮嘆了口氣,略有些同情凱瑟琳.威洛比的遭遇。

即便這個女人在外界眼裏就是個跟公公暗中媾和,氣死瑪麗長公主的陰毒女人,但是克裏維斯的安妮太清楚老夫少妻又做不了主的真實體驗,可謂是萬般榮光都掩蓋不住真正的心酸。

一個雙親具亡又死了未婚夫的少女,面對垂涎她青春美貌與家產的強大公爵,又能做出多少抵抗?

即便是凱瑟琳.威洛比將真實情況原原本本地告訴瑪麗長公主,估計也不會得到什麽好下場,反而會被趕回自己的娘家,由著幾個貪婪的遠房叔父將其榨幹致死。

不過克裏維斯的安妮到底是比凱瑟琳.威洛比要幸運。

即便是亨利八世突然隕落,她也能憑借著德意志公主的身份和施馬爾卡爾聯盟的支持,在英格蘭的宮廷裏繼續過著優越生活。

威廉.都鐸根本不在意繼母的感嘆,他的重點全都放在加德納主教居然還沒有倒台上。

根據亨利八世的護子情節,與西摩兄弟密謀殺害威爾士親王的加德納主教,即便不被處以死刑,也會在倫敦塔內度過余生。

不過當威廉.都鐸看到急忙趕來的加德納主教後,他反而釋然了——因為加德納主教是被兩個倫敦塔的衛兵押送而來的。

因為是薩福克公爵的要求,所以加德納主教出發前還特意收拾了一下,換了身嶄新的神父服與銀質十字架。

當然,這跟他當紅衣主教時的奢華打扮是沒法比的。畢竟亨利八世已經剝除了加德納主教的所有身份,所以威廉.都鐸也不能再用“主教大人”來稱呼他,而是換上了“加德納神父”的稱謂。

克裏維斯的安妮注意到威廉.都鐸的目光,還以為他是在困惑加德納神父為何會被放出倫敦塔,因此在威爾士親王的耳邊低聲解釋道:“薩福克公爵彌留時希望國王陛下允許他接受天主教葬禮,所以國王陛下才特意放出了加德納神父。

“這是可以理解的。”威廉.都鐸感嘆道:“除了薩福克公爵,恐怕也沒人能享受這種待遇。”

威廉.都鐸記得諾福克公爵接受死刑前,亨利八世曾以宗教改革為由,拒絕給諾福克公爵安排天主教神父,只是隨意派了位新教神父去負責諾福克公爵的臨終懺悔。

那副你愛用不用的架勢,讓諾福克公爵徹底斷絕了祈求亨利八世大發慈悲的念頭,轉而同意了威廉.都鐸的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