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千機的話剛剛落地, 岑千山便忍不住站了起來。

他那強大的靈力沿著庭院的地面一陣鼓蕩,激起飛雪亂舞。

小丫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但它本能得感到一陣畏懼,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

從它這裏看過去, 主人面上的神色似委屈又似憤怒, 使它難以分辨。

它來到這個世界不過十年,對人類只有一些模模糊糊的概念。但它依稀有一種敏銳的感覺, 自己這位情緒向來很少波動的主人這次是生氣了。

庭院中心地面上的青磚向兩邊退開, 一個秘銀勾勒的繁復法陣從地底緩緩升起。岑千山以血祭陣,赤紅的鮮血蜿蜒流入銀白的法陣中, 激起秘銀獨有的冷沁之色,使得整個庭院籠上一層幽暗的藍光。

東嶽法磬的磬體被靈力操控,懸祭在陣眼中。岑千山蒼白的手指持著紫金磬棰,一下敲在了那繪有雲龍布雨紋的磬缽上。

叮的一聲輕響, 如潮水般的聲波在泛著幽幽藍光的庭院中鋪蕩開來,

那聲音冷冰冰的從人心上淹沒過, 遠遠向著幽冥深處流去。

一聲之後,

岑千山持著磬棰的手臂就凝固在了空中,紅色的血液沿著他蒼白的胳膊不斷滴落在雪地裏的法陣中。但他的手臂卻始終凝固在空中,最終也沒有敲響第二次。

最終他笑了一聲,把那價值連城的紫金神器丟在雪地裏, 轉身走回昏暗無光的屋內。

“主人, 敲一下是沒有用的。”千機追著向前跑了幾步, 喊了一句。

上一次,這個神磬不知響了多久,讓主人流了那許多的血, 穆大師的魂魄才在最後姍姍來遲。

像今天這樣只敲一聲,能有什麽作用呢?白白浪費了開法陣的靈石和那些鮮血。

“從前, 我承歡師尊膝下,事事仰仗師尊護著我。”主人背對著它們,在他那張小木床上坐了下來,“時至今日,若是還讓師尊承擔風險遷就於我,我豈不是白長了這麽些年。”

他慢慢在那不太合身的小床上蜷縮著身體躺下,自言自語道,“沒事的,沒關系。我必定能找到去仙靈界的辦法,不過是多等一些時日而已。”

千機想要走上前去,卻被一股靈力輕輕擋住了,這是主人想要安靜,不想讓它靠近的意思。

“那也行吧,就讓穆雪主人自己先玩個幾年,”千機呆萌的腦袋翻轉,翻出了一張猙獰兇狠的面孔,它用細細的手臂比劃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等我們過去了,再把她身邊的那些鶯鶯燕燕不動聲色地解決了就好。”

主人卻依舊背對著它躺著,一動也不動,一句話也沒說。那個昏暗的角落靜寂無聲,仿佛溶在黑暗中的那個人類已經陷入了沉睡。

逍遙峰上,穆雪坐於落英繽紛的庭院之內,運轉多年修習的胎息訣。

黃庭之中,龍虎各自相安,但卻生出一個氣竅。元神端而守之,那竅中之竅,如龍蛇蟄伏,如珠蚌含光。不用刻意去想它,但它靜靜存在於黃庭。這時候外息漸弱,氣穴中生出胎息,胎息逐漸變得綿長細微,生生不息,內引神氣在此相合,外感天地陰陽靈氣。

天幕之上鬥轉星移,眾星拱衛。

就在這時,突然不知道從何冥淼之所在傳來悠悠一聲磬響。

那聲音冰涼涼、冷清清,帶著一股從異界而來的思念之意,在天地間鋪蕩開來。淹沒了穆雪的端坐之身。

但那聲音來得快,卻也去得快,如潮水般迅速退走。只響了這麽一聲,不再有續。

黃庭之中星辰停滯,水波無痕,靜悄悄的一片。仿佛剛剛那一聲輕響不過只是無端的幻聽。

穆雪睜開了眼睛,擡頭看向遠方,心湖之中的那只水虎同時從湖水中擡起濕漉漉的腦袋來,和她看向了同一個方向。

千機和小丫並排坐在木質的回廊邊緣,看著落雪的庭院,四只細細的小腳從木地板伸到外面,來回搖蕩。

身為傀儡,它們既不怕嚴寒,也不思睡眠。可以用大量的時間用來思考和揮霍。

千機給小丫念自己總結的,關於人類行為的各種解釋,“他們說自己已經不是孩子,其實正說明他們的內心還依舊稚嫩,想要得到孩童的待遇。”

小丫對他的話語沒有什麽回應,只發出一些意義不明的吭哧聲響。

但這並不妨礙千機繼續說下去,

“主人說自己已經不是當年的孩子,正好說明他還渴望著和當年一樣和穆大家撒嬌來著。所以這個時候我們應該……”

它的話沒有說完,因為小丫突然伸出手臂,不停地搖晃它。

千機順著小丫的視線擡頭看去,方形的下巴突然哢呲往下掉了一截。

雪地之上,聚魂陣依舊流轉著微弱螢光,陣眼中心站著一個人,或許應該說是人類的元神。她正低著頭,看法陣上那些斑斑點點赤紅的血跡。千機幾乎能聽見她的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