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第2/3頁)

吳縣木匠蒯祥,參與了京城宮城的營建。蒯祥的父祖輩都是技藝高超的木匠,且都參與了南京宮城的營建。正統年間,蒯祥歷官至工部左侍郎,食正二品俸,被皇上稱為蒯魯班。

蒯祥技藝超群,凡殿閣樓榭,以至回廊曲宇,隨手圖之,無不中上意者。能以兩手握筆畫雙龍,合之如一。每修繕,持吃準度,若不經意,既造成,不失毫厘。

蒯祥活了八十四歲,歷經洪武至成化九朝八帝。他去世後,皇上賜賞有加,蔭及子孫。

可是,當時的士大夫對陸祥、蒯詳等以匠人身份入仕,還是覺得新鮮與觀望的。這只是與營建兩京需要技藝人才的時代背景有關。

明太~祖朱元璋營建南京城時,使用了近百萬人力;明成祖朱棣修築北京城時,調集三十多萬工匠,百萬民工,經三年半才營建而成。

科舉出身的讀書人,在建築方面是外行,經常招致皇帝的不滿。如嘉靖三十六年重建奉天門時,工部尚書趙文華惶窘無計,“支詞以對,上怒逐之。”

因此,匠人中的佼佼者便脫穎而出,深得皇帝賞識,一步步從工匠脫籍而走上仕途。一直到匠人徐杲官拜尚書,史上空前絕後。

永壽宮重建,徐杲去工地仔細審視籌算:“四顧籌算,俄頃即出,而斷材長短大小,不爽錙銖。”

施工時,嘉靖皇帝住在旁邊一個宮殿,卻沒有聽到一點斧鑿之聲,也沒有浪費一丁點建材,不到三個月而新宮告成。

像這樣的良材,皇帝能不歡喜嗎?

嘉靖三十六年,紫禁城大火,前三殿、奉天門、文武樓、午門全部被焚毀。徐杲歷經四年重建完工。

嘉靖皇帝任命徐杲為工部尚書,又想賜他太子太保。但以閣臣除階為首的大臣們都力阻不可,認為工匠成此工作,即其職分,哪能有如此高規格的晉秩賞賜,嘉靖帝只好作罷。

徐杲是個謙退的本分人,雖躋身京卿,但從不敢以士大夫自居。

徐杲的營建才能,的確是一般官吏無法相比的。他不僅能發明,而且善於傳授後輩,是個實用性的技藝人才。

可是相比陸祥、蒯祥,徐杲的結局就沒那麽好了。

嘉靖帝剛駕崩,徐杲就被人彈劾革職。徐杲被罷職後,這些士人文官們還不肯罷手,又捏造罪名,極力構陷,

正史中明晃晃地寫著:匠役徐杲,躐官是指越級升任。只從修撰者的文字把戲中,就不難看出這些士大夫對工匠入仕的態度。

徐杲被流放戍邊。徐杲事件以後,工匠再難做官。

一切只因為,在漢家文化裏面,士人與匠人,中間有著不可逾越的鴻溝。

一切只因為,在重視科舉、輕技藝出身的華夏社會裏,匠役至微、名器至重的觀念根深蒂固。匠役雜班與公卿為伍的現象,讓科舉出身的士大夫越來越難以接受。認為這是皇帝濫恩,簡直就是與唐中宗的斜封墨敕一樣。

濫恩是什麽?就是恩情泛濫,胡瞎給人,是不符合規定的賞賜。斜封墨敕是什麽?就是皇帝權寵用事,任命官吏不遵制度,不經外廷蓋印而直接下達的命令。

而且徐杲罷職遣戍事件後,還有後遺症。

工匠授官受到正統士大夫愈加嚴厲的攻擊,很難得授官職了。

武宗剛登基,正準備以營造工程竣工事由賞賜工匠,工部給事中王縝不樂意了,帶了一夥官員就來進言:“陛下初登大寶,工匠末技,已有以微勞進者,誠不可示後世。宜散遣先朝諸畫士,革工匠所授官。”

自此後,匠是匠,官是官。一個更貴、一個更賤。

但是……

“三爺的擔心,陳某明白。可是現在,也有一個特殊的‘時代背景’,三爺在建設中的皇家匠藝學院,不就是因此而生?”

皇上被戳破小心思,一點兒也沒有不好意思,反而笑得更為和氣。

“沒辦法啊。一睜開眼睛看一看,這幾百年來,世界已經變化太大。我們這一輩人正好趕上了一個尾巴,看到了這個事實,再難也要做出改變,哎。”

皇上嘆氣。皇上不好說他熊兒子那個有關於“西洋蒸汽機”的預言,更不好說自己為了建這個皇家匠藝學院承受了多大的壓力,不過他不說,陳近南也大體了解。

陳近南繼續勸說:“所以三爺放手讓快樂大師在南海折騰,不是更好?南海,畢竟不是北方和江南。”

陳近南的意思是,南海海域本就混亂,各種文化交雜,正需要定下來新秩序的時候。而北方和江南,儒家文化的大本營,根本動不了。

皇上冷笑。

“陳先生果然大才。開放海貿,大力發展匠藝……幾百年後,南方勢必超過北方多矣。”

陳近南:“……”

好吧。他忘了皇上是太皇太後帶大的,一心還將關外當成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