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2/4頁)

不遠處,落日余暉之中,距離她稍遠的男人霍然轉身下馬,不急不慢,提刀而來,每一步都似踏在蘇水湄心尖上一般可怕。

蘇水湄迅速用手壓住被風吹得四處飄蕩的轎簾。

隔著一層轎簾,蘇水湄看不見那個錦衣衛的臉,只能看到他腳上沾染著血腥氣的皂靴,踩著雪水,在細薄的雪地上留下一個又一個整齊鮮明的血腳印。

驚悚又詭異。

寒風之中,蘇水湄聽到那狂命奔逃卻還是被一腳踩在地上的刑部侍郎聲嘶力竭地吼道:“陸不言!你是陸不言!”聲音驚恐,近在咫尺,幾乎穿透耳膜。

陸不言,錦衣衛指揮使,京師內風華無二的人物,今日居然被她碰上了。不過也是,敢在京師內如此囂張的人,除了那位傳說中的指揮使,還會有誰?

這刑部侍郎也是倒黴,竟惹到了這樣的人物。

陸不言一腳踩在刑部侍郎臉上,將手裏的東西扔給他。

是聖人親筆所寫之手諭,責令刑部將王家公子一案交由錦衣衛處理。

手諭不出還好,一出,這刑部侍郎的面色陡然猙獰起來。

男人,骨子裏大概都藏著點面子,那匍匐在地上的刑部侍郎雖狼狽,但嘴上不饒人,“你可真是條好狗。”

蘇水湄可真是佩服他一邊被嚇得尿褲子,一邊說出這種話來。

蘇水湄本來以為按照錦衣衛囂張跋扈、睚眥必報的名號,這位刑部侍郎定然要嘗一口那傳說中的昭獄,行那十八般令人聞風喪膽的酷刑。

卻不想她只聽男人道:“多謝贊賞。”語氣平靜而淡漠,猶如毫無一絲漣漪的湖面。

那一日,蘇水湄記得最清楚的不是那濺在自己裙裾上的血漬,而是陸不言嘶啞清冷的聲音,帶著獨屬於權貴之級的傲氣和囂張,仿佛目中無一物,天下誰都未在他眼中。

此時風又起,轎簾露出一道縫隙。

蘇水湄這才發現,那刑部侍郎居然正逃到她轎前,而那位傳說中的錦衣衛指揮使也站在她面前。

余暉微烈,蘇水湄看不清男人的臉,只能瞧見他俊美修長的輪廓和那身詭異的紅色飛魚服。

在刑部侍郎遮掩不住恐懼的嘶吼聲中,陸不言舉起自己勁瘦的胳膊,蒼白修長的手掌握著那柄閃著寒光的繡春刀,手起刀落,落在了男人頸邊,削下一層青絲,並順勢砍入了他的肩膀。

精美華麗的像是一柄漂亮的裝飾物的繡春刀,卻是最令人膽寒的屠殺工具。

隨著繡春刀被拔出,刑部尚書肩膀傷口處的鮮血如泉水一般噴濺而出,灑上了蘇水湄的衣裙。而那柄鋒利又華美的繡春刀,砍傷刑部尚書的同時,又連帶著削掉了她的半邊轎簾。

北風呼嘯而來,蘇水湄低頭,看到自己裙裾上被沾染的血跡,突兀,張揚,鮮活的就像面前執刀而立的男人。

那一刻,蘇水湄聽到“啪嗒”一聲,那是她被粉碎的女兒心思。

陸不言此人,現任錦衣衛指揮使。早年喪父,生母乃少年天子之乳母,自小便在禁宮之中長大,是聖人的奶哥哥,地位本就非凡,五年前還在行宮的一場大火裏救下了被困於殿中的天子。

至此,陸不言驟貴,榮寵更甚,一朝成為聖人身邊無可替代的大紅人。

聽聞其性情兇戾,武藝高強,最善一刀斃命。那張臉卻又是生得極好的,明艷如秋月,整個京師,他若稱第二,便無人敢稱第一。

錦衣衛是聖人的獵犬和屠夫,一封駕帖便能定人生死,而陸不言就是聖人最忠心的那條瘋狗。

皇權特許,囂張跋扈,無人可惹。

此種人於京師貴女之中大多被論為話題。

貴女們明著貶低說怕,可大部分人對其還是存著幾分女兒心思的。

雖非嫁許良人,但男人那股子桀驁和權勢便已然令人心動不已。如此男人,也不知誰能成為他心中的唯一。

像蘇水湄這樣的閨中女兒,在未見過陸不言之前,聽了許多他的事,看了許多以他為原型的地下話本子,心中難免生出少許期待。

不過一切都在此時截止。

果然遠香近臭的道理是亙古不變的。

面前之人,變成了三頭六臂之妖,兇神惡煞之鬼,她再也無法在她的朋友圈裏說出對陸不言的一句贊美之詞。

然後,蘇水湄擡頭,正對上一雙漆黑暗眸,仿若蘊著深淵大海一般無法探測,偏又漂亮極了,皎月星辰都不及他半分風華。

這樣一雙眼,偏生長在這種冷峻陰森的人身上……男人臉上沾了血,他隨意一抹,注意到蘇水湄瞪得跟小燈籠似得眼睛,嗤笑一聲,輕啟薄唇,吐出三個字,“看個屁。”

蘇水湄:……行了,稀碎。

蘇水湄立刻整整齊齊扯住那剩下的半截轎簾,那搭著轎簾露在外面的八根小手指頭青蔥似得乖巧可憐,甚至瑟瑟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