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前廳議事畢, 崔遠橋又收到了後院丫頭報的消息,說是小娘子又不肯用飯了,這會兒還哭著, 兩腮掛淚,老夫人勸了許久也不見好, 崔遠橋知道愛女的脾氣, 更知道她一心撲在陛下身上, 自從先帝有了默許以後,崔綾一直將自己視作陛下的妻子。

可如今,皇後的鸞車很快便要抵入京都了。起初崔遠橋得知陛下立後, 娶的竟不是自家的閨女, 他是既驚且怒, 就算鬧上含元殿,他以為, 這事兒也必須得有個說法。

然而陛下輕飄飄地四兩撥千斤,反問了他一句:“朕說過, 要娶崔家小女郎?”

崔遠橋啞口。是了, 他從沒說過。其實不但他, 連先帝, 也僅僅只是默許而已, 何況最初說起時, 陛下還不是陛下,甚至不是太子, 只是秦王而已。那時先帝陛下瞧得上崔家,有意讓崔綾當秦王妃,而後來,則是未必了。

饒是如此, 崔遠橋仍是氣得不輕,但清河崔氏是有底面在的,既然陛下這麽說了,他萬不會腆著老臉上趕著求人娶自家本不愁嫁的女兒。在這神京,貴公子若雲,五姓七望的家族若要嫁女,也還有挑有揀的。

他這般想,崔綾則未必。

聽說了陛下冊立皇後的消息之後,崔綾就徹底將自己鎖入了閨房,這些時日以來,大大小小也鬧出了不少動靜了,崔遠橋只恐消息外泄,讓人看了崔氏笑話,頗覺頭痛無奈。聽下人來報以後,崔遠橋道要親自去看看愛女,由女侍引路,敲開了崔綾的閨房門。

崔綾一見是父親,眼眶紅紅的,又撲到了羅漢床上,伏在髹紅海水錦紋梨木案上,哭得肩膀直抽,崔遠橋嘆了一聲,著身後女侍盡退,他朝著崔綾走了過去,一手搭在女兒的肩頭,“阿綾,來不及了,皇後的車駕已入京畿。其實陛下既然無心,咱們只當這口頭應允從未有過就是了。”

崔綾不服氣,“父親,這憑什麽?陛下他既然沒心思,為何當初不與我們說,非得等到這時候,所有人都覺著我能當皇後的時候,他卻突然立了一個不知道哪裏來的女人。”

聽說那女人只是南明城的一個賤婢,當初立詔時朝野嘩然,如此賤婢,豈能做皇後?就算言明那女人對陛下有救命之恩,依舊難以服眾,況是皇後之位,非同小可。過半的朝臣都在反對,然而陛下視若無睹。

崔遠橋嘆了一聲,摸她鬢角,“陛下行事如此,你不是也知道,晏相今年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這般年紀便成宰輔,千年以來,不曾有過了。”

陛下辦的出格的事,從他即位以來,可不是一件兩件。但令人塞口的是,陛下辦得這一件件大事雖然瞧著都不那麽靠譜,但卻真不能說他昏庸。

晏準年紀雖輕,卻也是十八歲便中進士,天賦異稟,世無其二。

至於這位新皇後,於陛下有救命之恩,並且腹中已懷有龍嗣,本朝以仁孝治天下,陛下還是秦王時,王府之中便沒有女主人,亦無妾侍,陛下是無後而禦極,因此禦極以後,先對自己下了一道罪己詔。如此再立後,水到渠成。

陛下年紀雖輕,辦事卻章法不亂,先帝留下的股肱之臣,陛下也都委以重任,依著個人能力和政績來,也不會有失公允。

崔遠橋撫著女兒濕漉漉的讓淚水浸潤的發鬢,滿心憐愛地俯瞰著女兒的俏臉,“阿綾,你才不滿十四歲,父親以後會為你覓得一門最好的婚事,便忘了陛下吧。”

崔綾起初一動不動,讓父親的大掌撫了幾下,再也繃不住,投身入懷,伏在父親懷中大哭。

……

經歷了一個月的奔波,嶽彎彎終於抵入京畿,這片她前半生只在別人的談論中聽說過的富饒繁華之所,她此生是第一次涉足,看什麽都覺得無比新鮮。

腹中的孩兒已經四個月了,並沒有什麽不妥當之處,冒開疆心細,安排了醫士一路隨行,沒出任何差錯。

進城之日,入目所見煙柳畫橋無數,行人身上的羅紈絲綢,一如粥米白菜般常見,嶽彎彎幾乎呆了眼睛。

這片鬧市人聲鼎沸,然而井然有序,冒開疆在旁解釋,先帝與陛下都極其重視民坊,陛下這即位數月以來,將街坊打理得比從前更規整了。

這一個月以來冒開疆一直在她耳邊說著新皇陛下的好,然而對於嶽彎彎來說,他再好,也只是一個符號而已,她不認得新皇陛下,她只認得元聿,那是她孩兒的父親。然而就連元聿,她也幾乎還不敢承認,他便是她日後的郎君。

嶽彎彎只顧點頭,聽冒開疆說,自己並不回話。

過了鬧市以後,百姓卻突然更多了起來,夾道蜂擁堵上,巡撫司派了武力鎮壓,然而在不傷及百姓的情況之下,場景還是有些失控。

嶽彎彎不知發生了何事,她胸口砰砰亂跳,這時馬車也似乎停了下來,冒開疆策馬到車窗畔,道:“娘娘勿驚,百姓只是好奇,為了一睹娘娘鳳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