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嶽彎彎提著一口氣,拎著只食籃子奔到了蒼鹿雪南山腳下的紅帳外頭,腳步一定,在帳外左右偷瞄數眼,凝神屏氣,做好了自己的心理準備,才預備埋頭踏入。

但董允卻打斷了她的思緒,從身後喚道:“嶽娘子。”她回眸,董允迎了上來,自然也看見了她手中的籃子,低低稟道:“主公他不在帳中。”

嶽彎彎一怔。隨後她心裏不知為什麽焦急起來:“他怎麽敢亂跑?他不是中毒了嗎?”

董允被她這突如其來的急切弄得倒是愣了個神兒,盯了嶽彎彎的面容數眼,古怪地咧嘴,“嘿,不遠,就那兒。”

他側身一指,嶽彎彎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探去。

元聿正坐在西坡上,背影如淵渟嶽峙,他微微擡臂,臂膀上棲息而來一只羽翅微泛金黃的巨雕,他偏著頭,似在與雕對話。

嶽彎彎呼了口氣,朝他走了過去。

這片西坡上生長著許多連冬日也不會完全衰敗的草,一直到這個季節,還顯得有些青蒼顏色,衰草連天,西坡之外的極遠處,則是冰川素淡的輪廓。南明再往西,就是西域的地界了,這點她曉得的。

不知不覺,嶽彎彎已走到了元聿的身後。

那只金雕目光銳利,早就已發現了她,鷹隼的目光狠厲如箭,嶽彎彎嚇得一激靈,見它撲棱一下張開了羽翼,那羽翼之長,幾乎足有她雙臂完全抻開的長度,似要俯沖下來,嶽彎彎差點嚇得往回跑,幸而有元聿回眸看了她一眼,伸指撫了撫雕背,發出了一道指令,類似馴馬所用的唿哨,金雕便溫馴了下來,乖乖斂翅收羽,不再動了。

元聿道:“你怎來了?”

時辰尚早。

她先前還有些不情不願的,到了時辰也磨蹭,今日來得這樣早,倒是令人有些意外了。

“我……我做了些飯。”說著,她拎起了竹籃子,給他看。

元聿神色淡然,“我不餓。”

沒想到這麽快就遭到了拒絕,嶽彎彎臉色微微僵住,有點兒下不來台,正要嘴硬地回幾句,他又道:“坐吧。我看你吃。”

嶽彎彎這才發現,他腳下鋪著一層織錦絨毛猩紅毯,他席地而坐,那只雕也從主人臂膀上,跳上了主人右肩,嶽彎彎只好也坐。

金雕似通人性,大約也曉得了她作為救命恩人對他的重要性,不再對她抱有敵意,嶽彎彎自己揭開了竹籃子,取出槐花蜜飯。飯香摻雜著花香,頓時盈人鼻端,元聿也頗有好奇之色,朝她看了過來,“這是什麽?”

“槐花蜜飯,我娘還在世的時候就教我了,可好吃,你嘗嘗?”

元聿搖頭,目光瞥向別處。

嶽彎彎撇嘴,心裏頭輕哼著,這個男人不識好歹。

她撥了幾口飯,但偷瞄元聿身影之時,就發現那只大雕一直不停地用它那銳利目光盯著自己……的飯。嶽彎彎驚訝無比,拍向元聿肩膀:“你的雕好像想吃。”

元聿道:“不可能,它性食肉。”

說罷那只大雕將頭一低,精準地啄向了嶽彎彎的碗。

吧嗒,就帶走了一大坨米飯。

元聿:“……”

這應該是個意外。

嶽彎彎也驚呆了。

直到它又很不給元聿面子啄了一口,嶽彎彎也終於在他顏面無光的時候笑了起來:“我就知道嘛,你的大雕呢,就是比較大的小雞,小雞愛吃米,那雕吃米又有什麽不可能的?”

元聿被她一番“謬論”弄得頭脹。細想起來,除了熬鷹之時,他再沒餓過這只靈寵,食肉的猛禽,今日居然自甘墮落,淪落到吃米的境地裏,委實可悲。他用口令,指使它不得再令自己丟面,金雕扇了扇羽色金黃,宛如泛著光的羽翅,不再動了。

這只金雕生得極為漂亮,模樣威武雄壯,兇猛強悍,羽翅尖是淡淡金色,羽毛修長,宛若柳葉,最好看的是背部,若有隱紫光澤,順滑如緞,為他這翺翔九天所帶來的高傲添了幾分華貴之感。嶽彎彎一眨不眨地盯著金雕看,也不禁心生羨慕。

只有貴人才有那閑工夫馴化鷹犬,而元聿的這只金雕,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他這個貴人,可能比她想的什麽衙門老爺還要貴重些。就算說他是個節度使,她都有幾分相信了。

元聿撫了撫金雕羽翅,將其放飛天外。

那金雕振臂一展,便騰空而去,飛向極遠的那座山頭,啼唳九霄。

及至那金雕的身影消失在了視野之內,元聿低頭,搓了搓帶了些草葉泥灰的手指,回頭看嶽彎彎。她捧著只碗,這時也吃不下了。

還有另一碗槐花蜜飯,但因為男人不肯吃,她也沒了食欲,想起身離去,“你不吃那我走了。”

元聿按住了她的臂膀。

嶽彎彎錯愕地回眸。

元聿道:“還有嗎?”

嶽彎彎面露狐疑:“你不是不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