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第2/2頁)

“然而,日後案發,朝廷竟不問青紅皂白,把我父親列為陳化同黨,又因我父親是河陽縣丞,最終竟問了個斬刑。”

陳婉兮心頭猛地一跳,不由擡頭看向宜妃。

宜妃立在那兒,背著光,面上的神情便不甚分明,卻令人感到分外的憂傷與悵然。

只聽她又道:“我父親死後,偌大一家子人就風流雲散了。不上兩年,我母親也因病過世。我和哥哥相依為命,哥哥每日打些短工,養活我。這日子雖苦,倒也還過得。每日,我在家中洗衣煮飯,到了傍晚時候就坐在門檻上等哥哥回來。哥哥回家時,有時會帶兩塊糖,有時會捎個頭繩與我。總說,丫頭大了,不能總披頭散發的不像樣子。後來,我吃過無數精美的甜品,有過自己都數不清的華貴頭面,然則卻都及不上那些日子裏,哥哥帶給我的糖和頭繩。”

這話音淡淡的,苦澀中似又帶了一抹甜意,仿佛一碗冰糖苦瓜。

陳婉兮沒有出聲,她知曉宜妃還有話要說。

宜妃吃了一口茶,重又說道:“然而這樣的日子,也沒過多久。朝廷忽要征兵,我哥哥,我那個打短工養活我、天天給我帶糖吃的哥哥……”話到此處,她忽然重重的喘息起來,半晌才又咬牙道:“竟被一大戶人家拿去頂包了!”

陳婉兮聽到此處,禁不住問道:“頂包?”

宜妃笑了一聲:“你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地方征兵,總以抽簽為準。原本,若是我哥哥抽中,我也沒什麽好說,也算是為國效力了。然而,那一年明明抽中了我們街上王員外的小兒子。他吝惜兒子,便花銀子買通了征兵的官差,暗中將我哥哥的名字報了上去,頂替了他家兒子。我們人微力薄,毫無辦法。我哥哥擔憂他走後,我一人會餓死,便將我送到了一個告老還鄉的太監那裏。”

“這太監原在宮裏掌管教坊司,退休下來租了我們街上的房子,與我們是鄰居。平日裏,我會幫他做些針線,我哥哥也會替他幹些跑腿的雜活,是以有些交情。那公公得知此事,便說我資質不錯,不如由他牽線讓我入了教坊,將來若有造化便能進宮,若不成好歹也能進王府宗室伺候,怎樣都好過在外為娼。我哥哥無法可施,只好舍了我。”

話至此處,宜妃卻似失了全身的力氣,肩頭軟軟的松垮了下來,低聲說道:“我怎樣也不能忘記,哥哥走那天的光景。我哭的聲嘶力竭,他還是頭也不回的走了。老天,老天就是如此不公,我父親無法抗衡權貴,已是盡了自己所能,到頭來卻落個砍頭的下場,而罪魁陳化卻僅僅是削爵流放。我只剩下一個哥哥,卻又被大戶人家拿去充數頂替兵役。”

陳婉兮面上微微動容,不由問道:“於是,你便恨上了皇帝?”

宜妃長吸了口氣,精神略好了些,說道:“原本,我倒也沒想那麽多。入宮於那時的我而言,實在過於遙遠。我每日裏只能想著怎樣學作態,怎樣習學新曲,怎樣練好喉嚨,好換那一日三餐,好免姑姑的一頓責打。後來,宮中大選,我脫穎而出,終於進了宮。再後來,皇帝壽辰,教坊司排了一支曲子,命我獨奏獻藝。便是那一次,我入了皇帝的青眼。也是自那時起,我才發覺,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心裏只有聲色犬馬。若非他昏庸荒唐至此,大燕的吏治又怎會這般荒誕!這一切的根源,都在這位大燕的皇上身上!”

陳婉兮默然無聲,這番話她心中也是認同的。

她沉默了片刻,方又擡首望向宜妃,一字一句道:“宜妃娘娘,殺了皇帝,於事無補。”

宜妃卻大睜了眼眸,瞪視著她,問道:“為何?你可知道,皇帝如今已信極了和親王,篤信肅親王就是謀害太子的兇手,已在暗地裏布置,待他回京就將他緝拿?待到那時,饒你聰慧過人,也是回天無力了!”

陳婉兮不答反問:“妾身倒是有件事想問娘娘,你為何如此幫襯我家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