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陳婉兮面色淡淡,不躲不避, 徑直迎上宜妃的目光, 說道:“宜妃娘娘, 您那碗裏,真的是參湯麽?”

宜妃冷笑了一聲:“本宮曉得, 你必定是哪裏得了消息,所以今日特特趕來的。然而……”話到口邊, 她卻忽然止了,妙目向四周一掃, 頗有幾分警惕之情。

陳婉兮心中會意, 也不戳破,說道:“娘娘既有話說,妾身便隨娘娘過去。”

宜妃看了她一眼, 並未多言, 便是默認了此事。

當下, 兩人各自乘了轎輦,往宜妃所居的景福宮行去。

到得景福宮門前, 二人先後下輦。

門上人趕忙向裏揚聲道:“娘娘回來了, 預備著伺候!”又忙上前,攙扶宜妃。

陳婉兮尾隨她入內,登堂入室, 方覺這宮室外頭看著華麗, 內裏陳設倒甚是樸素, 與承乾宮相去甚遠, 甚而還不及梅嬪的居所。

她心中已大致明白,微笑說道:“妾身原先還道,這景福宮與皇上所居的乾清宮未免忒遠了些。如今看來,娘娘倒是自得其所了。”

宜妃抿了抿唇,沒有言語。

裕彤跟進來伺候,接話道:“王妃娘娘有所不知,當初我們主子封妃之時,皇上有意賜居翊坤宮與我們主子。然而主子卻執意不受,定是選了這景福宮。景福宮距乾清宮極遠,為此,皇上還埋怨過,要來看主子,需走不少路途。可主子就是喜愛這裏清凈。”

宜妃脫了披帛,轉手丟給她,斥道:“吃裏扒外的犯上奴才,有什麽你說嘴的地方,還不下去!”

裕彤臉上微微一紅,捧著披帛便下去了。

宜妃請陳婉兮坐了,宮人送了熱茶上來,她揮退了眾人,屋中便只余下兩個婦人。

陳婉兮端起茶碗,輕抿了兩口。宜妃雙目炯炯的看著她,忽而出聲道:“王妃倒是心寬,自己獨個兒到本宮這兒來,本宮的茶水也敢隨意的喝,不怕傷了肚子裏的孩子。”

陳婉兮微微一笑:“宜妃娘娘,不會是那樣的人。何況,如若娘娘當真欲對妾身不利,那及早便下手了,何必等到今日?又何必在自己的宮室之中?宜妃娘娘,不是那等蠢笨莽撞之人。”

宜妃卻冷哼了一聲:“你既高擡了本宮,也高擡了你自己。今時不比往日,你壞了本宮的謀劃,本宮豈能容你?!”

陳婉兮將手中茶碗放下,正色道:“宜妃娘娘,此舉實在冒失。你當真以為,毒殺皇帝,是這般輕而易舉的麽?姑且不說你成事與否,即便你當真得手,皇帝遇刺是何等的驚天大案,有司必定全力追查。你是他寵妃,又是近身伺候,豈能脫得了嫌疑?只怕三五下,便能查得證據。宜妃娘娘,你就不怕株連九族麽?”

宜妃看著她,目光森冷,嘴角輕輕上勾:“株連九族?我族中早已無人,便是要株連,也無人可被我連累了。”

陳婉兮心暗自嘆了口氣:果然如此。

她轉而問道:“娘娘這般痛恨皇帝,可也與此有關麽?”

宜妃面色暗淡,輕輕說道:“本宮是河陽縣人。”

但聽河陽縣三字,陳婉兮心頭劇震,不由脫口道:“莫不是……陳化案的牽累者?”

宜妃微微頷首,說道:“不錯,當年陳化案,我闔家上下只余下我和哥哥了。”

十年前,皇宮曾遭大火,養心殿被毀,修葺則需大木料,故而朝廷向民間廣征木材。

河陽其地,特產一種名貴樹種,是別處所不能有的。

東延侯陳化為諂媚皇帝,取悅上方,橫征暴斂,不僅以低價強行征收樹農手裏的木材,更強占良田無數,驅使農民種樹,只給與少量的口糧。如此作為,倒行逆施,迫使無數農民流離失所,河陽縣竟是在豐年鬧起了饑荒,時人戲稱“樹災”。

這般鬧得天怒人怨,便也為朝廷知悉,一番查訪,此案最終罷黜流放官員不下五十余人,而陳化則亦被罷免了爵位,貶為庶人。

這案子一時驚動朝野,連年紀尚小的陳婉兮也知道些許。

陳婉兮聽宜妃提及河陽,頓時便憶起此案。

她頓了頓,說道:“便是如此,當年的案子業已塵埃落地,陳化也被抄家流放,你怎麽還如此怨恨皇帝?”

宜妃卻露出了一抹嘲諷的笑意,點頭說道:“塵埃落地,好一個塵埃落地。你可知,我父親是何人?”

陳婉兮自是不知,搖頭不語。

宜妃說道:“我父親,便是河陽縣縣丞。”

陳婉兮身子微微一震,心裏想到了什麽。

只聽宜妃娓娓說道:“當年,我父親便不允此事,卻又胳膊拗不過大腿,只好同那陳化打些太極功夫,從中周旋,倒是庇護了不少農人。”

陳婉兮禁不住問道:“可有上奏?”

宜妃冷笑了一聲:“王妃真不愧是大家千金出身,以為面見天顏是這等輕巧容易的事。我父當年也曾私下寫了密函送進京城,想要告發此事。然而京城朝堂裏也都是陳化的人脈耳目,密函進了禦史台,便如泥牛入海。陳化倒將我父親叫進府邸,當面大肆羞辱了一番,並拿了我一家子性命做脅,警告我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