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於成鈞微微詫異,於炳輝素來同他不和,怎會忽然為他說話?

他心念一轉,面色微沉。

果然,於炳輝上前一步,又道:“然則,兒臣以為,肅親王此議實在不妥。大軍征戰勞苦,又是久在邊關這等貧瘠苦寒之地,遠離妻兒家人,平日裏無有慰藉,唯有營妓,方能一解殺伐之後的倦怠恐懼。若是一朝撤掉,萬千軍士將往何處尋求寬慰?長此以往,豈不有損我大軍戰力?!”

他一言未休,轉而向於成鈞道:“肅親王久在邊關,是慣於帶兵之人。這些關竅,肅親王該比臣等更通曉才是。如何,會提出這樣的議題?”

於成鈞暗中冷笑了一聲,說道:“和親王,你的意思,我大燕軍士,定要有女人慰藉,才能打仗?!”

於炳輝臉上一紅,拂袖道:“肅親王,我是在就事論事,你不要攀扯其他。”

於成鈞頷首道:“就事論事,我大燕的軍士,守衛的是燕朝國土,護衛的是大燕子民。他們心中自有江山社稷,無需這等無謂的慰藉!再則,這些身入妓營的女子,亦是我大燕子民。軍士一面守衛疆土百姓,另一面卻又踐踏她們,於理不合,也難令人心服。再則,諸位可知曉,那些身在妓營的女子,被摧殘□□到何種地步?為人者,皆有妻女姐妹,怎能不生憐憫之心。”

這話一落,朝上許多臣子,頓時心有戚戚焉。

燕朝的慣例,官員落馬,禍及家人,男丁或殺或流放,而這女眷則不分賢愚,一概充為軍奴。所謂軍奴,便是營妓。

相較於殺頭之禍,如此發落,羞辱更甚。

然而朝堂風雲變幻,誰也難保自己能一輩子穩如泰山。如若有朝一日,自己淪為階下之囚,家中女眷便要受這無邊的淩//辱。

如今肅親王提議廢黜營妓制,朝中無論文武,自然各個心中贊同。

但眼下燕朝官場,人人自保為上,誰也不肯當出頭的椽子,這風氣由來已久,頃刻之間也是難改。

一時裏,堂上無人出言。

於炳輝輕蔑一笑,道:“肅親王這話當真是婦人之仁,她們亦是大燕子民,受燕朝水土供養,蒙燕朝大軍庇護,要她們回報於我燕朝軍士,又有何不妥?!再說,這些營妓,大多由犯官女眷充當。既是罪人之身,又有什麽可惜!”

於炳輝只顧駁斥於成鈞,全沒顧忌滿朝文武的心思,這一言幾乎將所有人得罪了一番。

於成鈞心中冷笑,鄭重說道:“邊關軍士,護衛燕朝疆土百姓,下了疆場卻以□□燕朝女子以為慰藉。這等矛盾之事,你當軍中官兵真正心無芥蒂麽?本王在邊關領兵數載,所見所聞,並非人人都願行此舉。甚而,心懷不忍者有之,心生眷顧卻不能庇護者有之。這是何等痛苦,諸公怕是不能想象!”言至此處,他轉向明樂帝:“皇上,臣初到西北領兵,曾聞一事。有兵丁趙老六,年過四十,未曾與婦人沾身。軍中兵痞與他戲謔玩笑,逼迫其與營妓相合。趙老六不從,玩笑竟漸成酷虐欺淩。趙老六倒是條漢子,絕不肯以踐踏女子為脫身之計,最終竟舉刀自戕!一位行軍打仗多年的軍士,沒有死在疆場上,竟只因不願欺淩婦人而死在自己刀下。這是何等荒謬,何等可笑!”

他起初說時,尚能自控,越說語調便越發的激昂,竟至微微發顫。

只因,此案是他接手料理的。

那些兵痞自是從軍法處置,而於成鈞自己所轄軍隊之中,業已廢除了營妓,但趙老六終究是不能復生了。

自那時起,他便總思忖,這樣一個犧牲婦人酬勞軍士的制度,到底有何益處?官兵並非沒有女人就不能打仗,而有俠義之心者,更不恥如此作為。

從西北回來,他要做的幾件大事之中,此為其一。

這番言語落地,堂上一片寂靜。

眾官員皆緘默不言,人人心中震撼不已,這等殘酷景象,是這些位居高堂之人所不能想象的。

明樂帝面無神色,他的目光在於成鈞與於炳輝兩人臉上來回逡巡,心中不知該拿什麽主意。

營妓制,原本震懾官員之意便遠超過慰藉邊疆軍士。廢此制,軍中或許無大礙,然則這滿朝文武,難免就失了一道制衡。

皇帝心中搖擺不定,目光掃過堂下眾臣那如槁木般的臉。

於好古到底少年人,正是銳氣沖天的時候,他聽了於成鈞一番話,只覺胸腔裏熱血翻湧。何況,這又是他三哥的提議,他必定要附和襄助才行!

當下,於好古跨出班列,向明樂帝拱手行禮道:“父皇,兒臣以為肅親王所言甚有道理,兒臣附議!”

一旁,久不作聲的於瀚文面露微笑,亦出班奏道:“兒臣附議。”

誠親王已占到了肅親王那邊,如今連太子業已出言,滿堂臣子自都明白,且這是利人利己的好事,哪個不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