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陳婉兮只覺得腰身上頗有幾分麻酥, 她睨了於成鈞一眼,不著痕跡的將他的手自腰上輕輕拉開。

她快走了兩步,立在那一排朱漆箱子跟前,傳了兩個小廝進來“將箱子打開。”

小廝手腳麻利, 須臾功夫, 便將箱蓋一口口的揭開, 現出裏面的物事來。

陳婉兮打眼掃過去,果然是聖旨上所寫的那些物事。

新書、宮紗、貢茶這些東西倒也還罷了, 禦前賞賜常有此物, 那一對金絲琉璃盞卻是難得。

這五彩金星玻璃, 本非燕朝所產, 手藝傳自於海外,大約於四十多年前隨貨船進入神州。先帝下旨興建琉璃廠, 令督造官率工匠習學工藝。然則這東西實難燒制,直到近十年, 方算得上穩定產出,而即便如此,也往往一窯壞上許多。

因琉璃制品難得, 規制只許宮用, 且管制森嚴,即便是琉璃廠燒廢的瑕疵品,也決不許流入民間。如有發現工匠私自攜帶出廠, 按律當斬。故此, 這琉璃制品只在宮廷流傳, 京中也唯有幾個親王府中有幾件宮裏賞賜出來的制品。

陳婉兮幼時,隨母親做客安王府時,曾見過一次,彼時便為琉璃那晶瑩剔透的質地,折射出的五彩絢爛的光澤而癡迷不已。那口小小的琉璃碗,讓她心心念念的記了很多年。

如今,這拿銀子都買不來的心頭愛物,就躺在她面前的箱中,且還是一對,大紅綢布墊著,兀自靜靜的泛著奪目的光輝。

當年安王府只是得了一小口琉璃碗,便讓安王妃當寶貝一般向她和母親炫耀了半日,而今她卻有一對了。

而一旁的箱中,便是足足四十枚的金餅。

這些金餅,也出乎陳婉兮的意料。

按慣例,朝廷賞賜功臣什麽金餅金錠,往往是銅鑄就的,取名目曰吉金。而受賞的臣子,通常也只以此為榮耀,又有誰會指望著這些過日子。

但今日宮裏送來的這些金餅,竟倒真是赤金所造,如此這般實在罕見。

陳婉兮俯身小心翼翼的拿起一口琉璃盞,在手中把玩了一番,指尖摩挲著盞子,竟比上好的玉還溫潤些。

於成鈞那低沉又帶著幾分沙啞的聲音,自耳畔傳來“喜歡麽?”

陳婉兮禁不住輕輕顫了一下,他竟離她極近,濕熱的呼吸似是就吐在了她的頸子上。

她壓著心口的狂跳,不動聲色的將手中的盞子重新放下,淡淡問道“王爺,卻管這些賞賜叫做小玩意兒?”

思及適才於成鈞的言語,陳婉兮心中便有幾分不以為然,她雖只是個內宅婦人,也看得出這份賞賜的分量。於成鈞這樣一個出入朝堂的大男人,竟以“小玩意兒”呼之,他是輕狂自負,還是當真粗獷無知?

然而無論是哪個緣故,都讓她有些嗤之以鼻。

於成鈞垂首,看著面前這個背對著自己的小婦人,目光滑過那烏黑的發髻,便停在了修長優美如天鵝般的頸子上。她的發極好,烏潤油亮,宛如鴉羽,襯托著下面的肩頸,如雪一般的白皙。

他眸光微沉,心中還未想到什麽,便先動作起來。他按住了她的肩頭,硬將她轉了過來。

陳婉兮臉上紅的有些發燙,於成鈞踏入家門才多少時候,已讓她難堪了兩回!

這男人,好似不動手動腳就不會說話。

她尚未來得及開口,卻聽於成鈞說道“不當吃喝,也派不上大用場的物件兒,不是小玩意兒是什麽?”

陳婉兮微怔,方知他是在回答適才自己的問語,然而這話實在令她有些無言。

她淡淡一笑,不無嘲諷道“照王爺的說辭,乾清宮禦案上的琉璃筆架山,便可算是天下頭等的小玩意兒了。”

明樂帝酷好風雅文玩,尤愛琉璃成品,他書案上的琉璃筆架山,還是出自名匠之手,傳言其玲瓏冰作骨,五彩霞生輝。陳婉兮雖不曾親眼得見,卻也頗多耳聞。

她本料提出此物,於成鈞或多或少也要尷尬著拿話圓場。

熟料,這男人偏偏就是個不按牌理出牌的人!

於成鈞眼眸輕眯,看著她艷麗的唇角,噙著的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笑中帶著幾分冷和那麽幾分輕輕的輕蔑,他非但沒有生氣,心裏卻還被她撩起了一股躁動。

這個女人,果然對他的胃口。

他笑了笑,揚揚說道“那也是座小玩意兒罷了,莫非因它在乾清宮裏擺著,就不是小玩意兒了?”

陳婉兮不由瞪大了眼眸,瞪視著他,禦用的物品,皇帝的愛物,他敢這般菲薄,就不怕這言語傳揚出去麽?

他果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麽?

只聽於成鈞又道“爺實在不喜歡這些玩意兒,奢華靡費,浪費人力物力。但爺曉得,你是喜歡的。入宮那會兒,皇帝問爺想要什麽,爺便替你討了這對琉璃盞。”說著,他凝視著陳婉兮的眸子,一字一句道“你喜歡的,爺都會替你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