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九十四

長輩們互相看了一眼, 打開了層層包裹的白布。

裏面是一把匕首。

匕首的把手鑲嵌得晶瑩璀璨,寶石耀眼迷離,但是刃身上有一大片幹涸的褐色, 還沾有不少泥土, 不單蓋住了匕首刃身的光芒,連寶石仿佛都黯淡了不少。

溫摩只瞧出這是一把利刃,不知它的來歷, 但在座所有的長輩顯然都知道, 因為他們的目光幾乎是同時震了震。

“咦,是金螭!”姜知津脫口喊出了它的名字, “這是父親的金螭!”

大約是提起了先家主,忠伯臉上浮現出柔和的神情:“二公子還記得?”

“當然記得!”姜知津開心地道,“小時候父親讓我坐在他懷裏教我寫字, 讓我用金螭裁紙!”

眾長輩們都微微嘆息。金螭是姜家的傳家寶之一,先家主能讓姜知津用它裁紙, 顯然是對他寵愛已極,只可惜造化弄人, 如果先家主再世, 看見自己引以為傲的天才幼子變成了這等模樣, 不知該有多感慨。

最年長那位長輩是三叔公, 他在這裏輩份最高, 因此說話最有份量, 他問忠伯:“金螭歷來都是由上一任家主交給下一任家主保管,為何會在你手裏?”

忠伯道:“這個問題, 老爺應該去問大公子。”

從忠伯掏出這樣東西起,溫摩就盯著姜知澤。

他的偽裝能力太強了,除了最初那一瞬間瞳孔微微收縮之外, 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他像旁人一樣帶著點恰到好處的訝異,“我也一樣好奇,你為何會有金螭?”

“這是小人在先家主故去的那張床榻底下挖出來的。”忠伯盯著姜知澤,一字字道,“小人還想請教大公子,先家主既然要將家主之位傳給你,為什麽金螭卻被埋在他的床下?上面又為什麽會有血跡?”

“難道你是說我用金螭殺了父親?!”姜知澤失聲道,“忠伯,你不能如此血口噴人!父親裝殮之時是七叔公親自動的手,七叔公可以作證,父親是因病而逝,身上絕無外傷!”

“七叔公已經死了,死無對證。”忠伯道,“而這把匕首就在各位眼前。大公子如何向各位老爺解釋,為什麽先家主沒有將金螭給你?”

姜知澤緩緩起身:“諸位長輩都知道我父親乃是急病而死,臨死之時只有我一人在側,我當時只有十五歲,悲痛慌亂,不能事事做得周全。父親話都沒說完,便棄我而去,我哪裏還會在意一把匕首?”

說著,他的聲音微微哽咽,“這麽多年來,我一直沒有見過這把匕首,現在忠伯拿著它這樣來問我,我實答不上來,諸位都是我的至親,我即便身蒙不白之冤,也不能編造謊言蒙騙各位。各位叔伯在上,知澤無法為自己辯解,我願交出掌家之權。說到底我只是一名庶子,這個家終歸還是要津弟的,如此安排,不知忠伯可能滿意?”

溫摩的手在袖中微微發抖,無法控制。

演戲,都是演戲!

都是假的!

他這是以退為進,因為他知道姜家這些長輩絕不可能把姜家交到一個傻子手裏,一定會站在他這一邊。

兩人的手牽在一起,姜知津明顯感覺到她的手在發抖,他另一只手也伸過去,將她的手包攏在掌心,輕聲問:“姐姐你怎麽了?”

溫摩在他的眼中看到了真真實實的關切與擔心,心中的憤怒稍稍緩解一些,對他搖了搖頭,示意他別說話。

果然,三叔公問道:“方忠,你什麽時候挖出的匕首?可有證人?”

“老爺,若是你找出了這樣的證據,敢讓第二個人知道嗎?”忠伯臉上浮現一絲苦笑,“小人只是一名下人,一世對姜家忠心耿耿,小人老了,唯一能為姜家做的,就是把知道的全說出來,至於老爺們怎麽打算,小人無權過問。”

他的笑容無比蒼涼,讓溫摩心中一沉。

她對他寄予了厚望,指望他能拿出有力證據,撕開姜知澤的偽裝,將姜知澤拉下馬。

但她現在發現自己太天真了。

整個姜家壁壘深嚴,如山一般沉,海一般深,他們結成一團,區區一個忠伯,根本無法撼動。

她也一樣。

她想要讓世人都知道姜知澤的真面目,讓他受盡鄙夷、痛恨與折磨,然後才死。她想要毀掉他的名,毀掉他的人,再毀掉他的命。!

此時才明白,那是多麽天真的願望。

姜家是世間最大的門閥,是一頭龐然大物,單個人想挑戰它,毫無例外全都會被碾成齏粉。

忠伯顯然已經做好了成為齏粉的準備。

因為姜家若是不肯處置姜知澤,就一定會處置他。

那麽,他千裏迢迢上京送證據,豈不是在找死?

溫摩越想越不明白。忠伯就是一個謎,她完全無法預料他會說什麽會做什麽,也無從揣測他為什麽要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