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夜色愈深,空氣銜著冷意,張老頭披著外衫關上門。

劉氏背對他躺著,止不住嘆氣。

張老頭躺下,閉上眼睛,出聲安慰她,“兩小子大了,遲早有這麽一天的。”

雖這麽說,但心裏不好受是事實。

“他爹,你白天那模樣,瞅著還真像在逼他們兄弟倆分家。誰家當家的像你這樣的?”劉氏語氣埋怨。

“分不分,事情都這樣了,你又不是不知兩小子那拗脾氣,柱子提都提了,他雖然很少要求咱倆老的做事,但哪個沒達成他的目的。”

劉氏翻身,思緒一轉,“難不成還真要讓他娶那趙梨花?”

“你昨兒個不是去了,那女娃怎麽樣?”

劉氏撇嘴,口不對心,“人都沒見著,能怎麽樣?”

張老頭沉默不再言語,老婆子這口氣,說明人姑娘還行,但心裏有坎。

屋裏安靜下來,有窸窸窣窣的翻身動作。

劉氏咕噥一聲,“有時間再去問問,”

兩兄弟出了門各回各屋。

張山屋裏,王春香遲遲未睡,迫不及待地問他,“爹娘都說什麽了,嘮這麽老半天?”

張山挨著桌子坐下,低著腦袋,煩悶地揉搓頭發,“爹娘說要分家。”

“啊?”王春香嚇了一跳,“幹甚麽就要分家?”

王春香第一反應便是:分家了那虧的是他們,小叔子吃的多且不提,但他力氣大幹得多,一天活計抵她當家的兩天活計。

“不成,不能分。”

他們屋沒點油燈,張山摸索著上床,腦子又糊塗又亂。

“娘,”大花被王春香那驚呼嚇醒了。

“睡你的去,”王春香回了一句,她爬上木板床,“怎麽回事到底?你說啊。”

張山被她問得不耐煩,幹脆就說了。

王春香聽完只說了一句,“還沒進門就讓二弟分家,進門了還得了?”

“不關那人的事?”張山也怨過,但滿腦子想的更多是以後供娃上學的事。

王春香是個不消停的。

張山煩悶說她,“別瞎吵吵了,大花二花都被你吵醒了。”

“這都要分家了,我怎麽能冷靜?”王春香坐起來。

“行,你不想睡是吧?我跟你好好掰扯掰扯。”

且不說張山如何一句一句跟她掰扯清楚的。

張高回了屋同樣了無睡意,大塊頭翻來翻去,弄得床板咯吱咯吱響。

第二日一早,兩兄弟起晚了。

趙老頭披著外套坐在屋檐下,面前是一把正要鑲嵌楔子的鋤頭。今天活多,幹活的家夥都得拿出來修理。

張高搬了凳子在他旁邊坐下,“爹,我來吧。”

他拿起砍柴刀,利索地削起木塊,楔子頭大尾小,是要塞到鋤頭與鋤頭柄的空隙處用作固定的。

趙老頭身子往後一靠,恰好,老大張山一邊穿著衣服一邊出來。

“爹,”

“大哥,”張高擡頭打招呼。

“柱子,”張山神色些許不自然。

昨夜裏他和王春香又討論了一遍,結果到最後,王春香也想分家了,同樣動搖了他的想法。

王春香天不亮就起來了,她在灶房做好飯叫他們過去吃。

“爹娘,飯好了!”

張老頭敲掉鞋裏頭進的沙子,穿上鞋站起來,“走吧,”

早上是菜餅子和野菜湯,菜餅子做法簡單,玉米皮渣倒在盆裏,倒上野菜根杵弄出來的汁水,不斷攪拌,糊成一團,再切分成幾塊碾平了貼在鍋裏燒,一面烘熟了再翻另一面。

玉米皮渣的清甜和野菜汁水的苦味中和掉,吃起來沒滋沒味,咽下去倒還有股玉米的香甜。

大花和二花沒看見有雞蛋羹吃,有些沮喪,家裏有幾只母雞,下的蛋留著趕集去賣,她們三天才能吃上一回。

“看什麽看呢,趕緊吃,”王春香給她們姐妹倆一人夾了一個,她自個端起碗呼啦喝兩口野菜湯,吃一口餅子。

劉氏端著碗,目光掃過兄弟倆,沒再提昨晚的事。

吃完飯,劉氏找了布袋,往裏頭裝了幾個菜餅,塞給張老頭,她自己拎著茶壺。

王春香清洗好碗筷,叮囑姐妹倆不許亂走,她裹上頭巾,匆匆忙忙去地裏。

地裏忙得熱火朝天,秋天最後一茬,收完糧食他們便可以翻地準備明年的耕種了。

張高熱得滿頭大汗,對面是村裏的楊氏一家人,楊氏她閨女過來送水,被她以會曬黑的理由趕走了。

張高那粗糙的臉蛋黑紅黑紅,額頭兩頰的汗水啪嗒往下掉。他心情復雜,看著楊氏的閨女匆匆忙忙離開,那梨花呢?她長得比楊三妞好看,沒人幫她幹活,她怎麽辦?

一想這事,張高待不住,手下動作加快。

“柱子,你慢點,急啥急?”劉氏熱得喘不上氣,擡手抹去額頭汗水。

“早些幹完早點回去!”

地裏另一處角落,王春香捶著酸痛的腰身,耳邊是呼哧呼哧的呼吸聲,正是她當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