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七月初五, 夏望取士落幕。

備受矚目的岑嘉樹意外止步於策論,恒王府與大長公主府爭相延攬他,姑侄兩個為此鬧得有些不愉快。

齊國公主無權參政, 按慣例並無擇士子為家臣的道理。

不過, 大長公主孀居多年,“岑嘉樹長相上佳”這事又人盡皆知, 所以大家都只以為她所存不過慕色之心, 倒沒往別處想。

哪怕貴為大長公主,她終歸還是個齊女。

公然為個年輕美男與自家侄兒撕破臉,這算一樁驚世駭俗之舉。

坊間百姓在背後嘀咕她輕浮放浪, 甚至有言官上奏提醒齊帝管束胞妹雲雲。

對齊帝來說,岑嘉樹只是個連禦前對答都進不了的落選士子。

見這人竟惹得大長公主府與恒王府鬧翻了, 齊帝簡直氣不打一處來。

這節骨眼上, 他多的是國政要務需費神, 哪耐煩細查這些雞毛蒜皮。

一邊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 一邊是他寵愛的兒子,讓他裁決岑嘉樹的去向,這也挺頭疼的。

於是打發了人去征詢岑嘉樹本人的意願。

其實這種征詢就是個坑, 無論岑嘉樹選大長公主府還是恒王府, 齊帝都會以他惹了另一邊不滿為由, 立刻將他遣返原籍。

但岑嘉樹誠摯表示“不忍造成大長公主與恒王姑侄不睦, 願入淮王府”。

齊帝雖意外, 卻覺這是個讓各方都能下台階的好去處,便召來蕭明徹, 問他的意思。

蕭明徹慣例是那副可有可無的麻木臉:“但憑父皇定奪。”

就這樣,事情便定下了。

大長公主與恒王既鬧了不快,只要岑嘉樹最終沒落在對方手裏, 他倆就都沒二話。

旁人看著只覺岑嘉樹是被迫選了相對弱勢的淮王府;而淮王府也是礙於齊帝聖意,沒爭沒搶,誰也沒得罪。

皆大歡喜。

*****

從七月上旬開始,齊國朝堂暗流洶湧,齊帝喜憂參半。

喜的是,隨著夏望取士結束,一批有才能也有鬥志的新面孔湧入朝局;空虛的國庫也從“賜爵”中得到巨資補充。

這筆財富和這批人才,讓齊帝重新有了制衡局面的新籌碼,之前阻力重重的許多大政有了重議余地。

憂的是,自開始重議對南境那邊的宋國,究竟是“整合舉國之力,畢其功於一役”,還是“割土求和,以使民休養生息,徐徐再圖”,主戰的太子派與主和的恒王黨又開始了死掐。

無論大小朝會,只要議到是戰是和,兩方人馬各有各的道理,各有各的堅持,誰都不退步,最後總是以烏煙瘴氣收場。

非但如此,在朝會之外,兩邊更是鬥成烏眼雞。

吏部黨附恒王,太子就對吏部發難;兵部傾向太子,恒王就找兵部的茬。

短短時間內,雙方攻防激烈,各有勝負,京中官員人人自危。

兩股勢力這麽僵持內耗,對齊帝來說可太棘手了。

他本心裏是傾向主戰,但戰有戰的難處,太子一派遲遲提不出解決那些隱患的有效方案。後顧之憂解不了,齊帝便按不住主和派。

齊帝到底上了年紀了,又急又氣之下心力交瘁,竟突如其來地急出了頭風症。

帝有疾,皇子夫婦及公主夫婦、皇族宗親們自需勤往內城探視。

齊人重“孝”字,公主們身為女兒有所不便,皇子輪流留宿內城,徹夜於帝前侍疾則是理所應當。

當然,這種時候,太子和恒王都不是缺心眼兒,誰也不會給對方單獨留在禦前一整夜的機會。

兩人不約而同地提議,每夜由兩位皇嗣或王叔同侍帝前。

他倆將對方盯得死緊,自然每次守夜都綁在一處。而蕭明徹就與別的兄弟或王叔們一道。

這對蕭明徹倒是個好事。

他往常時不時被派往邊境,留在雍京時又謹慎著,若非必要絕不私下與各府走動。所以大多數兄弟姐妹、王叔、宗親對他都因缺乏接觸而不夠了解。

此次大家輪流在帝前守夜侍疾,許多人與蕭明徹相處幾次後,或多或少也看出了他的潛力。

朝堂格局的改變,驚雷有時就藏在這種無聲之處。

*****

七月十六清晨,蕭明徹與泰王叔一道退出內城。

泰王叔是年近五旬的人,又常年養尊處優,陸續在禦前撐了好幾個通宵達旦,多少有點頂不住,此刻腳步都有些虛浮了。

反觀蕭明徹,雖眼底有淡青,卻肩展腰直,步伐沉穩有力,半點不見疲憊虛弱。

泰王叔望著這個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侄兒,感慨笑道:“殿下不愧是經過戰場歷練之人,龍精虎猛啊。”

蕭明徹向來不擅應付場面虛言,循聲轉頭直視他:“嗯。”

他對誰都這樣,泰王叔並不會誤會他是故意冷對自己。

於是樂呵呵接著又道:“今年是殿下晉升親王爵後初次參與‘夏望取士’。想來收獲頗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