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被蕭明徹偷聽到自己躲在人後發花癡, 李鳳鳴雖尷尬,卻沒覺得自己有多大錯處。

入夜後,她已緩過心裏那股別扭勁, 身著寢衣盤腿坐在帳中。

她歪頭望著背對自己坐在小圓桌前的蕭明徹, 軟言笑哄:“你也生得個好顏色,他們跟你沒法比的。”

這個“也”字顯得頗為敷衍刺耳, 蕭明徹的背影散發出冷冷不滿。

李鳳鳴輕瞪他的後腦勺:“見好就收行不行?你可真有意思。我誇了別人, 你不高興;我誇你,你還是不高興。”

誇別人時花樣百出,輪到他, 就成了陰陽怪氣的“有意思”。

有個鬼的意思。

蕭明徹心裏更堵了,完全不想搭理她。

李鳳鳴單手托腮, 無奈笑嘆:“其實, 我多少能理解你為什麽不高興。可你也不用氣這麽久吧?”

這是在齊國。

淮王妃對一群面都沒見過的陌生男子品頭論足, 還不吝溢美之詞, 毫無顧忌地花癡,這種事若傳到外頭去,那淮王殿下的面子可沒處擱。

但說到底, 她和蕭明徹早有共識, 他倆只是被聯姻綁在一起的共生盟友, 不是嗎?

這種關系, 按理只需要維護好對方的利益, 就算是盡到盟友之責。

“你好好想想,我無非就是躲在府中嘴上花花, 又沒真以淮王妃身份在外搞七拈三。只要你自己不出去亂講,對你的顏面、名聲、利益根本不會有絲毫損害,對不對?”

李鳳鳴漫不經心地以指卷纏發尾, 沖那個背影嘀咕。

“有一說一,你這副‘我委屈極了,快來哄’的架勢,像極了我某位姑母家的作精小郎君。你們大齊男兒不是不興這樣的嗎?”

蕭明徹脊背一僵,既不回頭,也不答言。

從下午到此刻,將近兩個時辰,李鳳鳴都在耐著性子賠小心,他卻依舊不見軟化跡象。

李鳳鳴再端不住溫柔耐心,有些火起了:“蕭明徹!我是真有件重要的事想和你講。再問你最後一遍,到底要不要好好聽我說話?”

“你說吧。”蕭明徹還是不回頭,端起杯盞淺啜清水。

李鳳鳴沖他的後背揮了揮拳,開門見山地說起正事。

“對大齡未婚女子加收重稅,目前還只是恒王的提議,你父皇以及朝中各部並無正式定論。皇後今日卻故意將場面搞這麽大,估計是有意在輿論上提前造勢,幫太子阻擊恒王。”

她在這些事上向來敏銳,因為習慣了站在高於常人的層面看問題,較容易看到根源本質。

這些年,齊太子和恒王兩派勢力的內耗爭執,表面看最大分歧是“主戰”與“主和”,實質卻是齊帝在國之大政上舉棋不定。

君王無定準,就算不是這兩人亂鬥,也會是別人。

“此次恒王再度出手,皇後也站在太子背後攪和進來,顯然是要展開新一輪朝堂廝殺了。恒王那諫言若被采納,必會推動齊國律法變更,逼迫舉國女子不得不提前成婚生子。”

李鳳鳴嚴肅起來,語速快了許多。

“恒王此舉,看似妥協並配合太子‘主戰’的思路,實際只會煽起舉國民眾對太子不滿。這影響範圍之廣,貴國朝局說不得要有大變動,兩方勢力拼到圖窮匕見的最後一搏都不稀奇。”

話說到這裏,蕭明徹總算回眸看了過來。但他神情依舊冷淡,眼神如古井無波。

“我早提醒過你,若繼續像從前那樣立場不明,各方定會先聯手除掉你,以防你成為決戰時的變數。”

李鳳鳴沖他勾起柔唇,皮笑肉不笑。

“好了,你今日既要沉默僵持到底,那我說到這裏就仁至義盡。總之,夏望取士是你最後一個立足自保的關鍵節點。之前我曾教你鋪過一段路的,後續該怎麽做,自己想去,我再不管你的事了。”

她將床帳一扯,兀自躺進被窩,深深吐納數回平復心緒後,開始醞釀睡意。

片刻後,寢房內燈火全滅。

黑暗中,蕭明徹沉嗓輕沙,態度誠懇:“李鳳鳴,後面的路,也請你提點著我吧。”

“你請我提點我就得答應?想得美。”李鳳鳴打了個大大的呵欠,有幾分置氣挑釁。

誰還沒點脾氣了?等我攢夠錢就跑路,懶得慣你那麽多毛病。

不知過了多久,李鳳鳴在迷迷糊糊間感覺身側多了道溫熱身軀,便沒好氣地往裏挪了挪。

可惜這張床精致小巧,她睡在內側,只稍稍一挪身,手臂便貼到了墻。

蕭明徹仿佛暗夜能視物,立刻展臂將她撈回來些。瞌睡兮兮的李鳳鳴正欲擡手推他,卻被按住。

“你不許我碰你,你自己碰我卻一天比一天手熟?”李鳳鳴含混嘟囔,語帶不滿,卻懶得與他做無謂的角力,“松開。”

*****

隱約察覺她是真有點惱了,蕭明徹躊躇片刻後,小聲解釋:“我不讓你碰我,是因為你若突然向我伸手,我會怕。尤其在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