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經歷一番慘無人道的折磨,蜘蛛男哭哭啼啼地交代了它所知情的全部始末。

島嶼上的這幢洋館自上個年代起就掌握在一位名叫丸山五郎的男人手裏,也即是死者丸山道雄的祖父。

但在外光鮮靚麗、擁有龐大財富的五郎擁有著不為人知的癖好——那就是殘疾愛好者。

他把自身產生的所有惡念都集中在了這幢詭異的房子裏,不良於行的魅力、殘缺體態的美好,落在他眼中並非獵奇,而是值得畢生追尋的閃閃發亮的藝術。

好比有虧盈缺損的弦月,曾折斷翅膀的天使,唯有‘缺憾’才稱得上是他獨斷觀念裏美學角度上的極致。

於是他把自己臆想成了古希臘的雕刻家阿歷山德羅斯,日復一日地打造屬於他自己的‘維納斯’。而借著收養為名號、被囚困在這棟洋館裏的無知孤兒們則是他最好的素材。

“這個過程中誕生了無數的‘失敗品’,包括那對管家夫婦也是,只不過他們比較好運,那個女人是一堆‘殘次品’中五郎比較滿意的作品,而僥幸得以裝聾作啞地活了下來。我已經不知道這棟房子裏究竟埋葬了多少人,像我身上掛的這些廢棄的殘肢,都是那些人淘汰下來的垃圾。”

蜘蛛男回想過去的畫面,不禁悲從中來,掩面哭泣。

敦一路聽完,只感覺胸口徘徊著一團沉甸甸的陰影,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好殘忍……人為什麽能夠做出那麽過分的事情,簡直……就像是地獄才會有的穢行。”

“敦敦,永遠不要小看藏在人類心底的惡意,只能說,他就是那樣一個無法洗白的惡人。”阿礫不置可否,隨後繼續引導蜘蛛男將話說下去:“所以丸山五郎是死在這棟房子裏了?”

這裏既然因為仇恨與恐懼滋生出了惡鬼,那麽作為罪惡的源頭,丸山五郎被反噬也不是什麽奇怪的結果。

可蜘蛛男抽泣的聲音一停,接著極度怨恨地告訴了一個截然相反的答案:“不,那個男人是‘壽終正寢’的,在制作出自己最滿意的‘傑作’以後,他就了無遺憾地去世了。”

這番話說出來,現場維持了好長一段時間的沉默,像是無法尋找到合適的言辭來評判這份結局。

“本應得到報應的惡人百年壽終,無辜受害的好人卻都化成了厲鬼嗎……真是諷刺。”最後巖永以一種沉郁的語調,宣泄出了縈繞在所有人內心的話語。

正因為世間每天都有那麽多不公發生,才會演變成如今的模樣。在場的人,都是最清楚上蒼並不是全然公平的人,面對這種情形前只能保持默然。

而阿礫在這片沉重的緘默當中,忽然發話:“你剛才說的,最滿意的‘傑作’是怎麽回事?”

甫一提及這個話題,周圍的空氣好像驟然就降溫了不少。看不見的黑暗中仿佛投來了一股惡意的凝視,飽含著怨恨、威脅,黏液般不適地滲入了肌膚外的每一個細微的毛孔,讓人感到渾身血液冰涼。

蜘蛛男不知為何額邊開始沁出冷汗,膽顫心驚地說:“那,那是掌控我們‘所有鬼怪’的存在,不,不行,只要還在這棟房子裏,我就沒辦法違逆她……”

見它開始臉色發白,行為逐漸失控,阿礫連忙語速飛快地想要從它口中追尋答案:“她是誰?現在在哪裏?是不是就是她殺了那個老師?!”

“我不,不知道……但是她,她絕對殺了人,沒錯,因為殺了人,怨氣已經再也收不住了,她要來找我了——”蜘蛛男像是聽見了來自地獄的聲音,深陷夢魘般瘋狂地大喊,“救命啊——”

可是它話音剛落,脖頸就如同被空氣強行擰斷那般詭異地歪折了下來,脊骨延伸出來的無數根手臂仿佛脫離了它控制的意識,往前扒住蜘蛛男的口腔,將下顎與頰邊的皮肉狠狠撕裂。

“呃呃……啊……”它發出了一串不成語調的破碎聲音,血液噴濺,可眼珠子依舊用盡全力地往下轉動,似是想要在臨死前再深深將自己面前的幾個人類刻在腦海中,直到目眥欲裂地蜿蜒出不甘的血液也不曾轉移一刻。

“救……”他斷斷續續地想說著什麽。

‘救救我啊,為什麽一直,都沒有人來救我……’

殘存在蜘蛛男腦海中的意識,停留在了當年臨死之際所待的那個狹小的地下室裏。

現在的場景好像又變回了當年那個地方,周圍密不透風,被密密麻麻的黑暗籠罩,永遠無法擺脫的絕望日日夜夜糾纏著他。他一直一直屈指靜數著日子過去,可直到臨死之前的最後一刻都不曾有光芒照入……

視野逐漸被猩紅之色浸染了,流失的血液啪嗒滴落在地面,渾身肢體開始抽搐,而就是這一刻,他血絲模糊的視網膜前方忽然站起一道俏麗的人影,拔刀出鞘,絲毫不沾泥帶水地迎面朝他砍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