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7章

浴房中, 霧氣彌漫。

余氏收起一縷青絲, 拿著篦竹一下下梳理, 再用皂莢抹在上方, 為雲棲揉洗著。

雲棲坐在浴桶裏面, 雙頰微紅,強忍著羞赧沒動。睫上洇著水珠, 垂著頭看水桶裏的波紋, 水汽上升, 漫漶了兩人臉頰。

兩人都是安靜的性子, 雖已明了對方身份, 卻因長時間沒以母女身份相處過,乍然身份轉變, 均不知該說些什麽。

似有很多話, 又不知從何說起,只能這般小心翼翼地靠近對方。

余氏將洗完的發絲放回浴桶,看向她無法釋懷的地方, 手指摸向雲棲背後, 瘦弱的蝴蝶骨上殘留幾道傷疤, 看著有鞭痕,也有燙傷, 只是年數久了,它們淡了一些。

“疼嗎?”

雲棲反應了會,才意識到余氏說的是她身上的疤痕,她搖了搖頭:“很多年前的, 忘了。”

怎麽會忘,她忘不掉帶鐵鉤的鞭子打在身上是什麽感覺,也忘不掉倒吊時幾天幾夜沒的吃是什麽感覺……可這些,何必說出來徒惹傷感。

余氏攥緊了篦竹,卻被察覺到雲棲握住了手,她不希望余氏為這些無關緊要的人傷神。

余氏不再說什麽,親自為雲棲沐浴擦凈後,換上新衣。

雲棲沒拒絕,她知道余氏特別想一次性彌補這十幾年的缺失,可缺了便是缺了,再如何都填不上那空白的年數。兩人心底明白,所以她們格外珍惜相處的日子。

雲棲笑著轉了一圈,余氏先是滿意地看了一圈,雲棲容貌清麗,穿這樣淡雅的裙子很合適。

余氏眼光相當好,雲棲穿的也是京城有名的繡明坊做的時下最流行的月華裙,每一片褶的色彩並不重復,色系屬淡色,走動間猶如月華傾灑,將京城女子的靈動與飄逸展現的淋漓盡致。如今初春,正是女子脫去厚重冬裝展現自身青春曼妙的時日,不少閨閣女子或是少婦也會蒙紗或是戴著冪蘺上街。

余氏指出了幾個需要修改的點讓無端尋了時候就去改改,另外要讓繡坊的人來為雲棲做最新款的。

就像李昶一開始說的,李府的改革才真正要開始。

雲棲暫居在懋南院,對她與李映月的身份,李老夫人與余氏有了分歧,各自占著理。

余氏還關著余明珠,梁府尚未來要人,只遣了管家過來詢問,余氏道明了事情始末,並沒有隱瞞的意思,正巧這位梁大人與余明珠早沒了夫妻情誼,知曉後更是不打算管余明珠早前做的齷齪事。

只是不知這位梁大人如何與余府說的,沒幾日,余府來了信,是余老爺子親自寫的,希望余氏能看在余明珠年少無知的份上,原諒她一次失誤。

十一年的骨肉分離,在這些人眼中,居然只是輕描淡寫的沖動之舉。

似乎一點小小懲戒,就能讓余明珠做的通通抵消掉。

她這輩子,自認沒做過任何對不起他人之事,到頭來,卻要她處處體諒他人?

對她何其不公,就因她不想害人,就活該被人害嗎。

余氏看完後,沒有回,只將它燒了。

錦瑟驚詫的看向余氏冰冷的表情,眼角的淚都仿佛透著冷光。

夫人,像是有哪裏不一樣了。

另一方面,李老夫人雖承認雲棲,卻打算讓李映月繼續做四小姐。

如若傳出去,李家的名譽必然會為這次失誤受損,他人只會討論世家那李代桃僵的八卦,以及雲棲出生鄉野,或成笑話,那些詩書禮儀世家修養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學會的,對李家其余女子議親都會有影響。

李映月虛歲十二,也到了議親年紀,不少人家曾來詢問,加上選秀的名額已上報戶部,雖因年齡還差一歲未能入選這一次,但也不能無緣無故的消失。

在察覺到余氏有將此事開誠布公的打算,李老夫人差人尋了雲棲過來。

雲棲還未選貼身侍女,余氏將無端與華年給予她暫時差遣。

雲棲見老夫人避開余氏請她過去,心中有所猜測。她不是第一次到邰平閣,這裏依舊飄著淡淡的的佛香,幾扇窗開著,幔簾隨風而起。

李老夫人還在禮佛,小佛堂隱約傳來木魚敲打的聲音。

她等了一會,一群婢女如魚貫入,李老夫人這才走了進來。

雲棲行了一個標準的福禮,李老夫人見雲棲姿勢標準,甚至有些風骨,奇道:“早前就覺得你禮儀極為標準,到是省了讓人來教了。”

“雲棲粗苯,也不過是依樣畫葫蘆而已。”

李老夫人覺得雲棲至少明面上沒有太多鄉下氣息,進退有度不說,目前為止,禮儀方面並沒有太大疏漏,她心中有些驚訝,面上不顯,目光始終停留在雲棲身上觀察著,緩身道:“在懋南院可還習慣,有哪處想去的院落嗎?若有,可要讓你母親快些清理出來。”

“尚無,雲棲聽從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