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解鈴人(第2/3頁)

“對了,我聽欒大娘說過。當年最早發現‘結緣花’的,正是花家兄弟……”

舒鳧若有所思,一時間忘了繼續追問江雪聲,也忘了他還一臉理所當然地牽著自己的手。

“不錯。花家兄弟生來對靈氣敏感,本是難得的修煉之才,卻因此招來殺身之禍。”

江雪聲凝目遠眺,神情間亦有嘆惋之色,“鳧兒,跟上去看看。”

幻境中無人察覺到他們的存在,兩人便一路跟隨花童回到家中。花童人情之竅未開,心智如同三歲稚兒,興高采烈地將鮮花捧到父母面前:

“爹,娘!花花!花花!”

花家父母是一對再平凡不過的民間夫婦,乍一見孩子們帶著鮮花回來,非但不見喜色,反而大為震驚,好像他們抓回了一條毒蛇。花母手一抖,將個豁口的茶碗摔到地上,茶水濺了一地。

花父將臉一翻,厲聲叱責道:

“不是早就說過,不要再帶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回來?你們知不知道,就因為你們總做些怪事,被人傳說是魔修轉世,爹娘都因為你們顏面掃地,走在路上都擡不起頭來!”

花父仿佛早已不堪重負,一通連珠炮似的怒吼過後,猶覺得不解氣,抓起兩枝鮮花,劈頭蓋臉地往孩子們身上砸去。

舒鳧看得肉痛,忍不住“噫”了一聲。

若是放到現在,那砸的不是花,是一套北上廣三環以內的房子啊!!!

花母連忙阻攔:“你這是做什麽?旁人嘴碎,那是他們的問題,你何苦拿孩子出氣?”

再看兄弟兩人,一個倔強地梗著脖子,滿臉都是氣憤不服,眼中卻有兩行不爭氣的淚水流下;另一個同樣眼含淚光,卻仍在顧念父母,小心翼翼地拉住母親一只手,輕聲喚著“娘親,不要生氣”。

他們無法理解父母的憤怒與惶恐,卻已經敏銳地意識到,他們並不為這個世界所歡迎。

毫無緣由,毫無道理,只因為“他們和我們不一樣”。

再後來的事情,舒鳧不難想象。

花父盛怒過後,終於慢半拍發現“結緣花”靈力充盈,絕非凡品。為了給花家挽回一些生存空間,他們帶上兩個懵懵懂懂的孩子,主動將結緣花進獻給城主,以求換得一點庇佑。

城主欣然笑納,很快便發現結緣花別有一番妙用,立刻著手精心栽培,視同家傳之寶。

然而,花家人在城中遭受的排擠與欺淩,卻並未因此而減少分毫。

“……”

如此陰暗消沉的記憶,別說花童本人,就連舒鳧也感到郁氣難平。

她試圖將注意力轉移到其他地方,比如花家父母關於結緣花的議論:

“我聽城主家的修士說,這花的效用,似乎有些像是傳說中龍族的‘守心鱗’。好像,是龍神告訴前任城主的……”

“守心鱗?那是什麽?”

“據說是龍族身上,最靠近心臟的兩塊鱗片,心緒波動之時就會發燙,能夠匯集靈氣,屏退心魔。若是將其中一片贈予結侶之人,便可溝通情思,悲歡與共,關山千裏兩心同……”

舒鳧:“……”

她身在幻境之中,身上佩戴的物件倒是一應俱全。

在江雪聲驟然飄忽不定的目光中,舒鳧慢慢將手探入胸前衣襟,把掛著一大一小兩塊鱗片的項鏈拽了出來。

她自然不會忘記,這是江雪聲送給她的入門禮物。當時他口稱“鮫人鱗”,然而兩塊鱗片一小一大,一灰一白,怎麽看都不像是同一條魚的鱗片。

不過,當時舒鳧並未多想,只當三師兄是條銀灰漸變魚,就像那種名叫銀漸層的貓。

現在她總算知道,這塊又大又白(?)的鱗片是什麽了。

舒鳧提著項鏈,在江雪聲眼前意味深長地晃了一晃:“先生,守心鱗,嗯?”

江雪聲:“……”

雖然本來就沒打算隱瞞多久,但被幻境中千年前的古人揭穿,還是有些出乎意料。

——那麽問題來了,現在他與舒鳧,究竟是誰比較尷尬?

幸好,秘境中突如其來的變故打破了尷尬。

花童父母屢次爭執,不歡而散,每人帶著一個孩子各回各家。花童兄弟不忍彼此分離,便將悄悄留下的兩朵結緣花隨身攜帶,好為彼此保留一點聯系。他們雖非道侶,但本是雙生兄弟,亦能通過結緣花溝通心意。

再後來,便是姚、魏兩城大旱,不知誰先喊了一聲“定是魔修作祟”,挑動群情激奮,如同狂風潮水,久久難以平息,非得將花家兄弟吞沒才肯罷休。

領頭者紅了眼、發了瘋,最後竟不由分說闖入花家,將兩個孩子各自拖出,強行推入了充溢著魔氣的地宮裏。

後世價值連城的結緣花,被無數雙腳踐踏過,最終零落成泥,再也分辨不出原本的顏色。

為世人所遺棄、為謊言所掩埋的花,是沒有余香如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