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容悅知道自己躲不過,從床榻上撐著身子坐起來,拿帕子擦了眼淚。

她想,再苦也不過是如此,若是被逼入絕境裏,她總不過是違了對娘親的誓言,豁出去這條命也拉著害她的人跟著她陪葬罷了。

拆下頭上的步搖,戴上一支素雅的珠蓮玉簪,外面百姓過得苦,她便是出去施粥,也都得萬分小心。

不得張揚,她只能帶兩個貼身丫鬟,她斂盡了情緒,外面又有人催,說是馬車已經備好在府外。

容悅忍不住扯了扯唇角,抑制不住地露出一分輕諷,她垂下眸子,領著丫鬟就朝外面走去。

一輛馬車從羅府出發,軲轆踩著大道的痕跡,周圍從喧鬧變得安靜,一路到了梧州城北停下。

與此同時,一行人馬從梧州南門進城。

千人的隊伍,穿著絨甲,手持著兵器,威風凜凜,如同一杆□□破風而來,馬蹄聲赫赫,不似是賑災,仿若行兵打仗一般。

羅氏父子,連同梧州官員候在城門口,遠遠就瞧見烏壓壓的隊伍快速而來,整齊有素,在為首男子擡手間,戛然而止,停在原地,在場的官員心底一凜。

簡毅侯進了梧州城,連帶著他的厲家軍一起。

如同一柄刀,懸在人脖頸間,錐心刺骨的寒意。

梧州城中都傳言,知府羅大人又上奏了朝廷,他們都盼著,很快很快朝廷就會救他們了。

卻不知,兩月前,朝廷撥了五千石糧食,百萬白銀入梧州,可就此卻也沒能讓梧州城情況有一絲好轉。

再收到有難民出城逃荒的消息,景帝震怒,這才派了簡毅侯前來梧州。

羅氏父子看著面前的隊伍,心下狠狠一沉,厲家軍為大明朝征戰多年,就是靜靜站在那裏,都覺得血腥味就散不去,那股逼迫壓力直沖面前而來。

為首騎在馬背上的那個人,劍挺的兩道眉,眸若深潭幽暗,眉梢處隱透的鋒芒,讓人不寒而栗。

他擡眸掃過眼前的繁華幹凈,絲毫不似難民遍布的地方。

一雙漆黑的眸子倏地看向羅大人,盯得羅大人心下狠狠一跳,寒意從腳底蔓上,才見他漫不經心地扯了扯唇角:

“難民在何處?”

“在城北——”

羅大人拱手上前,話還未說完,騎在馬上的男人倏地揚了一下馬鞭,在空中發出“噼啪”一道清脆的響聲,像是劃破空氣,呼嘯從羅大人面前劃過。

男人騎著的黑馬直沖城北而去,身後的隊伍緊隨而去,鏗鏘有力,似要將這梧州的地面踏破。

冷傲矜貴之態,絲毫不曾將這梧州滿城官員放在眼裏。

其中一人在背後面露不滿,皺眉低聲譴責:“真是目中無人!”

忽地一鞭子抽下,皮開肉綻,整個人癱在地上,去了半條命。

慘叫聲不絕於耳,眾人心下一凜。

擡頭望去,原來是簡毅侯不知何竟打馬回頭來,鞭子上似染了人的血跡,越發讓人不寒而栗。

他們忽然想起,當年鄰國大軍壓境,不過剛及冠的簡毅侯領兵退敵,僅僅因為敵軍首領罵了他一句“有娘生沒娘養的”。

在退敵之後,他將這敵軍首領活捉,百種酷刑之後,將人生生活埋。

其慘烈之狀,讓簡毅侯威名遠揚。

厲晟似笑非笑地看著眾人,眉梢輕佻,猶如賞曲般的悠閑,對地上人的慘叫置若罔聞:

“我不喜多舌之人。”

所有人都如同被割了舌頭般,閉嘴噤聲。

“所有人跟上。”

他又不緊不慢地說,後長鞭握在手中一指,朝著地上那個人的方向,他笑了下:

“跟不上的,晚上就住在城北吧。”

平淡似含笑的聲音,直讓人覺得滲入骨子裏的寒意。

地上那人瞬間失了血色,慘烈著一張臉,卻連求情都不敢。

烏壓壓的隊伍從眼前呼嘯而過,眼見著他真的走遠了,羅大人額前的冷汗才從眼前滴落,他身後的羅玉畟皺起眉:

“這簡毅侯怎如此霸道——”

“閉嘴!”羅大人低聲罵道,神色嚴厲。

他厲色刮了羅玉畟一眼,地上那人多嘴的下場就在眼前,他竟還敢再說?簡直不知所謂!

在場的人面面相覷,有一人面露難色向他問道:

“那我們現在該如何辦?”

羅大人冷哼一聲,眼底陰毒狠辣一閃而過:“跟上!”

城北

容悅在離粥棚百米處下了馬車,入目之景,讓人仿若錯入了人間地獄。

她忽然覺得,她受得那些委屈也不過如此。

最起碼,她尚且衣食無憂。

可這些人,衣不蔽體,衣衫襤褸,面色饑黃,為了一個饅頭爭得頭破血流,混著地上的泥、手上的血,一番狼吞虎咽。

忽地,一個女子撲到她腿邊跪下,瘦黃的臉頰深陷,她哭著求:

“夫人!求求您,救救我吧!我的孩子快要不行了,求求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