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塢堡旁有片大空地,占地方圓二三裏,原本是塊荒廢的泥沙之地。都護府遷來後,這裏很快就被修整成一個大校場,因眾士卒喜好擊鞠,又在旁也修了毬場。

李玄度人還未至,便聽到毬場上發出陣陣熱火朝天的呐喊之聲,再近些,見周圍圍滿了士卒,擠得幾乎水泄不通。

顯然,場上的馬球賽還在如火如荼進行當中,突然這時,又發出一陣喝彩。

李玄度加快腳步到了出入口,見通道也站滿了人,背影認出是張捉和駱保等人。大約皆被場上比賽吸引,無人回頭,連他到了也是毫不知曉。

李玄度便伸手,搭在擋了自己去路的張捉的肩上,拍了拍,示意他讓個道。

張捉正看得目不轉睛,以為哪個不長眼的沒認出是他,將肩上的手一把拂開,頭也沒回地叱:“拍什麽拍!閃遠點!別妨礙老子看王妃——”

他的邊上站著駱保,聞聲扭過頭,慌忙轉身躬了躬身,見張捉這粗人還是無知無覺地擋著道,便伸出兩個手指夾住了張捉的衣袖,扯了扯,道:“殿下來了!”只是他聲音輕,周圍的噪聲又太大,張捉也沒聽清,將自己衣袖從他手中忙不叠地拽了回來,一臉嫌惡:“你也莫挨老子!離我遠些——”

李玄度實是忍不住了,咳了一聲,張捉這才覺察,轉頭一看,嚇了一跳,眼睛頓時瞪大,哎呀了一聲:“殿下!你怎這般快便回了?屬下以為還要幾日呢——”搭訕間,見他兩道目光已是投向毬場上那正縱馬擊鞠的王妃,反應了過來,飛快地閃到一旁,將自己的位置讓了出來,又奉承道:“早就聽聞王妃擅馬球,今日有幸得見,果然名不虛傳……”

李玄度沒應聲,駱保察言觀色,覺著秦王面上似有幾分不悅,忙將張捉拉開,自己湊上去解釋了起來:“殿下,今日輪到虎豹兩營用這毬場訓馬技,軍士後來來了興致,兩邊各出一隊人馬比球,邀王妃裁判,虎營的人贏了,就以彩頭為由,起哄邀王妃加入,王妃豪爽,就上了……”

他解釋著,見秦王的視線一直盯著場上的王妃在看,也不知有沒在聽自己說話,聲音漸漸小了下去,最後閉了口,忽覺身後有人拽了一下自己,回頭見是張捉,便退到了一邊。

張捉臉色不大好,低聲質問他:“方才殿下拍我之時,你看到了,怎不提醒?”

駱保委屈道:“右司馬這是要冤死我嗎?我不是提醒了你嗎?你自己不聽!”

“你是不是個男人?說話就不能大些聲?邊上這般吵,我怎聽的到?”

駱保聽他拿“男人”來說事,頓時被戳中了心肝子。

自己可是秦王和王妃身邊的第一體面之人,平日心胸寬大,才不和這粗人計較。沒想到他欺人太甚,竟如此說自己,頓時也惱了。

“我是不是拉你了?你叫我莫挨你的!好心被雷劈!往後煩請右司馬也離我遠些!”

張捉沒想到這平日說話斯斯文文的太監忽然就翻臉了,一愣,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哪裏說錯了話,又聽見身後有人喝道:“借過!借過!”扭頭,見於闐王子尉遲勝德一手揮著一支馬球杆,一手馭著馬韁,高高坐於胯下的一匹青鬃駿馬背上,正往入口這邊沖來。

自從他的王兄被救出回到於闐後,他便賴在都護府裏不回了,不但如此,還討到了一個擊胡都尉的職位,因性格豪爽,很快和都護府的眾人打成了一片。

這種非正式的毬賽,對雙方的人數並無嚴格限制。他心中有些愛慕王妃,今日見她也在場上,終於逮到了一個能正大光明靠近的機會,忍不住全副武裝了起來,也想上場露個臉。

張捉見他揮著球杆疾馳而來,到了這裏竟還不減速,這太監卻還生著氣背過身要走尚未覺察,忙伸手將他往邊上拽了一下,堪堪避了過去,擡頭,那於闐王子已如風一般地從身旁卷了過去,氣得他沖著背影大罵冒失鬼。

尉遲勝德聽到也渾不在意,口中繼續嚷著借道,驅開前頭的人,兩只眼睛只顧盯著場上那道騎在紅馬背上正奔馳擊球的倩影,到了入口處,一陣熱血沸騰,正待沖進去,忽然探過來一只手,五指如鉤,一把攥住了他的腰帶,一扯。

他還沒反應過來,人便被拽下馬背,跌落在地,結結實實地摔了個狗啃矢。

周圍頓時起了一陣笑聲。

尉遲勝德大怒,正要罵人,擡頭卻見李玄度站在一旁,面無表情地居高俯視著自己,一下便就明白了。

方才必是他將自己扯下了馬背。

他頓時變得訕訕,待要從地上爬起來見禮,卻見他朝著自己俯身過來,一個晃眼,手中球杆便被他取走,還沒反應過來,又見他丟下了自己,幾步追上那匹正在一旁打著轉的青鬃駿馬,到了近前,縱身躍上馬背,驅著便就入了毬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