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烏壘和於闐之間,隔著一片廣袤的戈壁沙漠,一條名叫玉河的水流貫穿南北將兩頭連接了起來。

李玄度一行人便是沿著玉河往於闐而去,在戈壁中穿行了四五日。這一天中午,根據向導的說法,過了明日,於闐便就到了。

李玄度命人就地休整片刻。

士兵們沿河坐了下去,有的進食,有的濯洗,有的飲馬。張捉殷勤地給李玄度遞上一袋幹糧,搭訕了幾句,便詢問起了日後對付寶勒國的計劃,拍著胸脯,信誓旦旦:“只要殿下給我下道命令,便是龍潭虎穴,我亦不懼!”說完,似怕李玄度懷疑自己的目的,忙又解釋了起來:“如此大國,距離咱們又近,才四五百裏的路,不及早除去,睡覺都不安寧!”

寶勒國原來的王子帶著那個和菩珠曾在蕭氏的澄園裏有過一面之緣的瑪葉娜王妃在京都避難,已有多年。如今的國王,則是從前的政變中被東狄扶持上位的一個名叫拓乾的貴族。

對於都護府而言,此國確實如同腋肘之患,隨時生變。但張捉如此心急,除了這個原因,其實還有個不足以為外人所知的私心。

他前次逃跑,迷路也就罷了,竟還遭了那種事,最後弄得人人皆知,簡直是奇恥大辱。如今事情過去有些時日,眾人漸漸淡忘,但他自己卻落下了心病。每每看到有人聚在一起低聲說話,便就懷疑是在譏笑自己,日夜不寧,簡直連做夢都盼著能有一戰,好叫他立個大功,一雪前恥。

李玄度接過他遞來的幹糧,笑了笑,道:“莫急。等時候到了,必派你為先鋒。”

張捉原本有些擔心,怕頭功會被張石山給搶走,得了如此許諾,松一口氣,忙又遞上水囊。忽然,一個負責守望的士兵大步奔來,向李玄度稟告,從於闐的方向來了一隊人馬,看著有些不同尋常,但因距離還遠,暫時不明對方身份。

李玄度立刻命士兵收隊,隱匿蹤跡,預備作戰,自己到前方觀察,果然,見一列大約十幾騎的人馬正往這邊疾馳而來,但隊形卻全然無序,顯得有些淩亂。

他的目力敏銳如隼,再觀察片刻,待那一行人稍近些,便就辨出對面那個騎在最前的人。

他的神色立刻轉為凝重,命張捉去迎,報上自己的名。

片刻之後,於闐王子尉遲勝德被帶了過來,只見他面帶血汙,臂上掛著箭傷,形容狼狽,神色焦急,看到李玄度,目露狂喜,大步奔來,誰知才奔了幾步,人便暈厥過去,倒在了地上。

眾人忙七手八腳地將他救醒。

尉遲勝德蘇醒,喝了兩口水,方緩出一口氣。

那邊他的一個隨從已將原委說了出來,道莎車國聯合了周邊的五六個小國,集結起將近兩萬的人馬,於數日之前,向於闐發起進攻。於闐寡不敵眾,人馬最後全部退守到了國都西城。

他的父王之前收到了李玄度的拜帖,知他立府在烏壘。昨夜尉遲勝德帶了一隊人馬,利用夜色和地形的掩護逃了出來,想去都護府求救,誰知路上遇到了郁彌國的人,險些被捉。一番廝殺過後,僥幸逃出,逃到這裏,後頭郁彌國的追兵還在緊追不舍,只怕到不了烏壘就要被追上了,正陷入絕望,沒想到竟能在此遇到李玄度,方才太過激動,加上又受了傷,這才暈厥了過去。

“懇請殿下,救我於闐!”尉遲勝德嘶啞著嗓音向李玄度下拜,久久不起。

李玄度立刻將他從地上扶起,命人先給他和隨從裹傷。

西域各國之間的攻伐兼並,是個常態,尤其在李朝的觸角退出西域之後,大國欺小國的亂戰,時常發生。莎車在南道和於闐的國力相差無幾,此國國王的野心又是不小,這些年一直想滅了於闐稱霸南道,但一直不敢輕舉妄動。這個時候突然跳出來,聯合小國攻打於闐,背後的意味,怕是不同尋常。

莎車聯軍將近兩萬,這邊卻不過一百來人,即便立刻回去,將烏壘連同上術所有的人馬調來,合並也不過兩三千人。

萬萬沒有想到,半道竟會遭遇如此的局面。

救於闐,該如何去救?

眾人臉色無比凝重,紛紛看著李玄度,現場靜默了下來。

張捉臉色一沉,亦是愣了片刻,待聽得後頭還有些郁彌國的追兵,又問清那郁彌國不過是個人口三四千的小國而已,竟也狐假虎威至此地步,不禁破口大罵,正要帶人迎出去,說先將追兵殺個幹凈,被李玄度叫住了。他取樹枝,在河邊的沙地上畫了一幅周邊地圖,吩咐了一番。

張捉聽完他的安排,眼睛一亮,一掃方才的沮喪之態,哈哈笑道:“殿下妙計,好一個借力打力!屬下這就上路!殿下放心,若完不成任務,屬下自己提頭復命!”說罷帶上李玄度派給他的全部一百人馬出發,迎頭遇上了郁彌國的追兵,總計五六十人,沖上去便是一陣砍殺。那些郁彌人本就欺軟怕硬,又聽對面呐喊,道李朝的西域都護獲悉於闐遭到圍攻,前來救援,後面大隊人馬即將殺到,嚇得魂飛魄散,於闐也不去了,立刻掉頭逃回郁彌。張捉帶人在後緊追不舍,一口氣追到了郁彌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