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她到底是如何的一個女郎?

李玄度望著面前笑得眉眼彎彎眸光晶亮的她,心底忽地冒出了如此一個念頭。

他曾不喜她的心機和算計,後來也因她的無心和無情,冷了心腸。

他不止一遍地告訴自己,他會助她實現心願,履己身為夫郎的責任,誰叫她已是他的人了。這輩子,除非她先主動棄他而去,否則於他而言,他是不可能丟開她了……但他不會容許自己重蹈覆轍和她再有任何多余的牽扯。

其實,他也有些怕她。雖然恥於承認這一點,但李玄度心裏很清楚,他真的有點怕她,怕她身上帶著的那種類似於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勁頭。

對著那樣的她,他實是難以招架,對此他深有體會。

那夜在福祿驛舍,他雖狠下心拒了她,但她當時若是再次纏上他,他真的不敢擔保,自己能不能再一次地將她從他身上推開。

但今夜,她不但向他道歉,竟還會因他如此一個隨口許下的小小的應諾而顯得如此的快活。

他看得出來,她是真的感到快活。

此刻的她,就好似一個……其實很容易滿足、也很好哄的孩子。

真正的她,到底如何?

李玄度忽然覺得糊塗了。

他又望著自己不說話了,好似開始走神。

菩珠止了笑,遲疑了下,問:“殿下你在想什麽?”

李玄度回神,自然不會讓她知道他在想什麽,含含糊糊地道:“沒什麽。”說完便沉默了下來,帳篷裏再次陷入沉靜。

他盤膝坐著,她也還是那樣跪坐在他身邊,中間一點燭火無聲跳躍,耳邊只剩下遠處不知何處發出的嗚嗚的猶如鬼怪呼號的夜風之聲。

“你處置得很好。”

過了一會兒,李玄度忽然擡起他的那只手,翻轉了下手掌,看了一眼,稱贊了一句。

“我向葉司馬學了下,如何處置包紮簡單傷口。”菩珠應道。

葉霄現在是都護府司馬,出發後的這幾天,晚上無事,菩珠向他請教這方面的經驗。

他哦了聲,點了點頭,再次沉默了下去。

菩珠悄悄看了他一眼。

他的眼睛盯著兩人面前的那點燭火,身影一動不動。

她遲疑了下,建議:“也不早了,休息了?”

他好似松了口氣,立刻點頭:“好,你先休息吧,我再出去檢查一下情況。”說完站了起來,走了出去。

菩珠獨自躺在睡覺的地方,過了好久,好似到了半夜,終於聽到他輕輕回來的動靜,躺了下去,和衣臥在了她的身側。

菩珠放松了下來,很快睡著,一夜無夢。

第二天,一行人開始進入戈壁腹地。

這是出玉門關後,西去自然條件最為惡劣的一段路。除了沒有水源,必須帶夠全部人馬五六天所需的水,還要防範隨時可能出現的流沙和大風。其中那個令往來商旅談之變色的據說鬼怪出沒吞噬活人的鬼域,也是在這一帶。好在導人經驗豐富,李玄度也曾來回穿行過兩次,加上在進入前,已是做好周全準備,故這一路雖然辛苦,但沒出任何的意外。在走了五天之後,終於走到邊緣,就在眾人漸漸輕松下來的時候,這個晚上的運氣不好,揚起大風。

挾滿沙粒的狂風吹了一夜,天明還不停,遮天蔽日,猶如黑夜。

李玄度昨夜起便帶著全部人馬撤到了一處巨大的猶如凸出在地表之上的風化土堆之後,以此躲避風沙。

風太大了,即便是躲在這處天然的避風所後,帳篷也無法搭支。李玄度把菩珠裝進了一條大皮袋裏,讓她在裏面過夜。

外面飛沙走石,天地變色,菩珠躲在口袋裏,感到李玄度就在自己身邊守著,心中竟生了一種異常的安全之感,迷迷糊糊睡了過去,不但如此,還睡得昏天暗地,連白天黑夜都不知道了,直到感到有人在拍自己的臉,方醒了過來,睜開眼睛,發現風沙終於停了,頭頂藍天如洗,陽光刺目,竟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李玄度看著她從睡袋裏鉆出腦袋,仿佛睡醉了過去,被打著臉拍醒還一副茫然如在夢中的樣子,也是佩服她,這般都能睡的如此沉醉,又忍不住有點想笑,嘴角微微抽了抽,給她遞來一個水囊,幫她拔掉塞子,見她忙不叠地接,提醒:“不是讓你喝!漱口,吐出來!”

菩珠的腦子終於清醒了過來,這才發覺自己嘴裏滿嘴的沙,急忙漱了幾口水,等清理幹凈嘴巴,喝了幾口甘甜的水,扭頭看見阿姆和駱保他們也各自從昨夜避風的地方聚了過來。眾人個個灰頭土臉,但好在人都沒事。

駱保今早是被憋氣憋醒的,發現沙子埋了大半截的身體,自己還死活爬不出來,喊著救命叫來了人,這才得以脫身,此刻一屁股坐在地上,一邊抖著靴裏的沙,一邊對阿菊和王姆說:“聽說這段路上有鬼怪,專門擇人而食!昨夜那風,必是鬼怪作祟!幸好有殿下和王妃在,上天保佑,咱們這些人才能跟著沾光,平安躲過了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