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菩珠先去接李慧兒出來。

李玄度放緩腳步跟在後,等她去了,停在庭中,叫住駱保,問方才他是如何求的情。

駱保垂著頭道:“奴婢就是認錯,認從前對王妃服侍不周的錯。王妃心善,見我知錯,便不與我計較了。”

李玄度看著他,目光帶著疑色:“就這些?”

駱保怎敢講方才那些他在王妃面前說過的話,腦袋垂得更低了:“就只這些。殿下方才也看見了,王妃要理妝,奴婢便上去替王妃執鏡。奴婢真的知錯了,從前對王妃存了諸多不敬之心。多謝殿下,若非殿下提點,奴婢今日何來的機會去改正。”

李玄度沉默了片刻,仿佛嘆了口氣,隨即低聲道:“委屈你了,王妃她有些……”

他一頓。

“她年紀小了些,有脾氣,也在所難免的,這回你知道了,往後當心就是。不過,你也確實不能一輩子都服侍我的。今早說的莊子便歸你了,往後你也能有個落腳的地方。”

駱保聽到秦王安慰自己,還如此說話,頓時感動得熱淚盈眶,跪地哽咽道:“殿下千萬不要這麽想,奴婢有什麽可委屈的,為難的是殿下才對。能服侍殿下,是奴婢這輩子的福氣,奴婢不要賞賜,只盼殿下不要嫌棄奴婢笨,給殿下添亂,容許奴婢到老還能服侍殿下……”

耳邊傳來輕聲說笑的聲音。菩珠帶著李慧兒從她住的地方走了出來。

駱保一頓,“……和王妃!”

李玄度也循聲扭頭,見菩珠停在走廊上,兩只眼睛看向這邊,忙沖駱保胡亂點了下頭,叫他自便,轉身走了過去。

李慧兒穿了件水紅紗繡的鑲毛披風,含笑叫了聲四叔,說披風是四嬸特意帶出來給她的,怕她冷。李玄度點了點頭。

菩珠命王姆帶著她先出去上馬車,屏退其余婢女,狐疑地問:“殿下方才和駱保說什麽呢?他哭得如此傷心?”

李玄度心微微一跳,若無其事道:“沒什麽,就問了幾句他如何向你賠罪的話。他已知錯,往後你若哪裏不滿,直接說就是,莫悶在自己心裏,當心氣壞了身子。”

菩珠察言觀色,料他還不知自己方才問過他表妹的事,想來駱保學聰明了,知道有些事不能和他說,點了點頭:“我知道。我才不會悶在心裏頭氣自己呢!”

李玄度心想你確實是如此之人。能叫別人難受,便不會叫自己難受。

“走了,我送你出去。”他柔聲道,見她還站著,似有話要說,問她還有何事。

“殿下,葉霄想必也告知過殿下,昨日乃是崔鉉送來的消息。我……”

她不大肯定地看著他,“我能不能見他一面,親口向他道聲謝?”

李玄度毫不猶豫點頭:“應該的!”

他略一沉吟,“回去路上我看著辦,幫你安排個機會。”

菩珠面露感激之色:“多謝殿下!”

她出了行宮。

外面路上已停滿大大小小各種馬車,但亂而有序。官員和命婦各自按照品序隊列,恭迎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

時辰到,皇帝與貴妃現身,先行登上最前面的一輛大車。

再是太子。

今早菩珠遇到端王妃,曾聽她暗暗告訴自己,說太子這回受傷不輕,腿腳似也骨折,至少要休養數月才能下地行走了。但此刻出現在眾人面前,他看起來卻是不錯。一身華服,端坐輦上,除了面上還帶著些許昨日受傷的擦痕,光看他今早這精神抖擻的樣子,完全不像端王妃說得那般嚴重。

唯一能看出點端倪的,便是同行的太子妃姚含貞。

她臉上掛著的微笑,顯得有點勉強,太子上車後,她跟著入內,隨後放下車簾,再未露面。

迎完皇帝和太子,眾人便各自散去,坐車的坐車,騎馬的騎馬。菩珠和來時一樣,與懷衛還有李慧兒同坐紫車,很快隨禦駕上路,當夜隨同駐蹕,如此在路上行了三日。

第三天的晚上,皇帝駐蹕在路途中的一座皇莊裏。天黑下來,李玄度帶著菩珠出去,騎馬來到附近數裏之外的一處林子前。

她跟著李玄度朝前走去,走了一段路。前頭不遠之外的野地裏,一道她熟悉的身影躍入眼簾。

崔鉉已經來了,牽馬而立。

他應當看見了她和李玄度,卻沒有過來,依然那樣立在原地,全身隱沒在夜色裏,只見一道夜色勾勒出的輪廓。

菩珠停步,轉頭望向李玄度。

李玄度朝她點了點頭。菩珠邁步獨自朝前走去,來到了崔鉉的面前。

今夜月光大白,草頭上沾著的點點秋露泛出泠泠的寒光,便如崔鉉眼眸裏的光。

他還是那樣立著,沒有說話,也沒有動。

奉詔出河西至今,其實還不到半年的時間,這一刻菩珠又見到他,忽生出一種光陰錯亂的感覺,仿佛已經過去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