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天雖然已經黑了,但這個時辰,還不算晚。

駱保服侍更衣。

李玄度這些年衣著簡素。除朝服外,在家通常一襲道袍,或白或青。外出的燕服,顏色亦以沉穩為主。

他便取了套秦王外出經常穿的青底暗紋襕袍,正要替他更衣,不料他看了一眼,皺了皺眉:“就沒別的了嗎?”

駱保聽他似乎嫌棄,一愣,忙放下,另取了套赭褐色的衣衫。

他卻似乎還不滿意。

駱保急忙又在箱籠裏翻找。

幸好這回出門前王妃給秦王準備了足夠多的衣裳。

駱保翻了一陣,看見一套平常秦王從沒穿過的寶藍底寶相花暗紋袍,以前沒有見過,應是這回大婚之時一並制的,便取了出來,試探道:“殿下看這套可好?”

“罷了!快些吧!”

他終於勉強點頭,催促。

駱保松了口氣,忙小心地服侍他更衣,避免碰到臂傷,待遮掩好後,系了腰帶,再穿靴。

李玄度修容畢,出了帷帳,往行宮而去。

這片帷帳區的位置在行宮的東北向,其後為林,林中穿水,地勢較高,住的都是些隨扈而來的貴族和高官,所以每頂帳篷的空間要大些,間距也大。除了他之外,似陳祖德沈旸等人,因皆負責此次秋狝大典的各項事務,夜間也常有人找,為方便辦事,大部分時間,也都是住在帳幕之中。

這時候還不算晚,大部分人仍未歸帳歇息。遠山被青色的夜空勾勒出起伏的暗影,周圍很是安靜,帳幕前的燈火星星點點,遠處的營房外圍,火杖通明,隱隱能見到巡夜走動的衛兵的身影。

行宮是這裏入夜之後燈火最為密集的中心,遠遠望去,連片輝煌。

李玄度加快腳步,行走在通往行宮的便道之上,快到之時,對面走來幾個仿佛剛輪換下崗回營要去休息的禁軍士兵,一邊走一邊說話,聲音隱隱隨風而來,竟還在議論著白天的那場毬賽。議了幾句,只聽其中一人道:“今日見到了秦王妃擊鞠,實是三生有幸。要是哪日能再與王妃打一場球,我就是死了也是心甘情願!”

這癡話立刻引來同伴的笑話,紛紛道:“發夢去吧!你便是死了,也輪不到你……”

那人似是不服,和同伴笑著推搡爭辯,突然看見行來停在對面的一道人影,認了出來,如此湊巧,竟就是秦王,皆吃驚,幾人請罪,尤其方才那個發願說想和秦王妃打球的年輕士兵更是惶恐,跪在路邊不敢擡頭。

李玄度神色冷淡地訓了兩句,命即刻歸營不得在路上遊蕩,幾人慌忙應下,得赦後匆匆離去。

李玄度沉默著,繼續往前,很快到了行宮,通過崗哨入內,徑直來到端王夫婦的居住,待見到了人,臉上已是帶笑,和方才判若兩人。

他為王妃送來的吃食道謝,又詢問端王腿傷如何,說自己白天一直忙碌,也未能及時來探望皇叔,心中過意不去。

端王妃笑道:“殿下怎出此言?若非這兩日事紛紛來,昨夜忙於備賽,今日比賽,後又得蒙賜宴,我也是方回,本該親自先去你那裏道謝才對。不是你救了端王,他此刻都不知如何樣了,我夫婦十分感激,區區吃食罷了,何至於你親自來道謝,還記掛著他的傷。”

端王插嘴,嘆了口氣:“傷筋動骨,這回怕是要坐困些時日了,實在是飛來橫禍。”

端王妃一聽他說話就不滿,加上李玄度也不是外人,他小的時候常有往來,便道:“求仁得仁!你坐多久,我就得伺候你多久,我都沒抱怨,你對侄兒抱怨什麽?”

端王急忙閉了口。

端王妃埋怨了兩句,也便作罷,正招呼著,婢女入內,說貴妃那裏又送來了些賞賜。待王妃去應酬,覷著這個空档,端王急忙強行挽回尊嚴,對李玄度解釋道:“你嬸母她就這個樣子,我是不和女人家計較,由她去!你想,若是我和她一般見識,這日子還如何過得下去?與其日日爭得形同鬥雞,還不如讓她幾分。也就圖個清凈罷了。”

李玄度頻頻點頭,表示贊同。

端王又道:“你別看她兇巴巴,其實你嬸母人後很怕我的。只要我說句傷處疼,叫她做甚她就做甚,往東,她絕不往西……”

正說著,擡頭見王妃已是回來了,忙再次閉上嘴。

端王妃狐疑地盯了眼端王,端王若無其事,笑問貴妃又送了何物來。

王妃道:“你還問?你丟臉丟得陛下都知道了,叫貴妃給你送來兩支人參!”

端王尷尬地望了眼李玄度。

李玄度目不斜視。端王妃命婢女將人參收了,對李玄度又笑道:“這是賜物不好轉贈,且也未必適合姝姝。等回了京都,我府中有上好的補血氣的藥材,到時我叫人送些到你府上,你叫姝姝燉起來吃,補補身子。今日能贏,全仗了她的功勞。可惜你竟不在,沒能親眼看到她在毬場奪彩,一人竟得兩籌!可笑我起先也是輕看了她。昨夜說實話,是見那些本應能夠擔事的人都避之不及,我實在不忿被夷狄輕看,沒辦法才不自量力硬著頭皮接的事,勝敗結果心裏也是沒底。是她見我缺人手,主動說要上場助陣的。我當時還不信她。沒想到她竟是個寶!不但人美,性子好,還肯擔事。我實在是小瞧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