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胡貴妃派去刺探的人又回報,說那個東狄公主還在馬上練習擊鞠,看著和毬婢們配合熟練,平日應當沒少打。

其實不用刺探也知道,對方既敢提出如此的競賽要求,實力必定不能小覷。

相較之下,這邊卻是臨時七拼八湊而成的一支毬隊。秦王妃是剛加入的,端王妃的年紀也大了些,雖有技巧和經驗,但在馬上,無論是肢體的靈活度還是體力,必是沒法和年輕女子相提並論的。

眾人皆不敢放松,端王妃更是深知,毬場固然是造孤膽英雄的地方,但想要獲勝,整個毬隊的配合亦是必不可少。考慮到自己畢竟多年未曾真正上場打過了,為穩妥起見,想臨時請個精通此道的男子再來全面指導一番。

她第一個想到的人,便是今日剛從馬蹄下救了自己丈夫的秦王李玄度。

少年時的秦王除了射獵,亦酷愛擊鞠。

他曾擁有全京都最為昂貴的一塊毬場:在皇宮校場中精篩泥土,以油脂澆築出千步的周長,反復滾壓過後,所得的場地不但平整耐磨,且即便是曝晴,群馬奔走其上,亦是纖塵不揚。他還曾嫌宮中衛士不敢和他真正對陣,常喬裝出宮去到南市毬場與人打野球。有一回沉迷其中,天黑竟也忘記回宮,待侍衛尋到他時,見滿場沸騰,他衣衫不整,馳球場中,正與人並驅分鑣,爭奪皮毬。

他十四歲時,便曾率少年子弟大勝意圖在京都揚威的番國毬隊,當時他策馬揮杆、志氣超神的一幕,王妃印象深刻,至今不忘。

她立刻將菩珠叫到一邊,說了自己的意思,叫她打發人去將秦王請來。

菩珠其實連他現在人在哪裏都不知道,裝作若無其事地答應,正要叫人去他的帷帳碰碰運氣,興奮地跟在她身後看熱鬧的懷衛便嚷了起來:“阿嫂好些天沒看見我四兄了!他也沒來找她!”

菩珠恨沒有早把懷衛的腦袋給捺進地洞裏用泥巴堵住他的嘴,尷尬地看著端王妃解釋道:“他這幾日事忙,為方便人找,一直住在外頭……”

端王妃便知他夫婦或暗有齟齬,也不說破,只含笑點了點頭。菩珠忙派王姆去尋李玄度來,暗暗叮囑說是端王妃的意思。王姆答應,很快回來,道沒見到人,被告知說,秦王與韓駙馬、於闐王子幾人傍晚追逐獵物出圍,此刻尚未歸營,一時尋不到人。

端王妃只能退而求其次,派人將禁軍裏一個有名的教頭請來指導,利用這比賽前的倉促一夜排定個人位置,練習配合和戰術,到深夜,約定好上場進攻或者後退的暗語之後,便叫人散了去休息,養足精神,準備明日應戰。

這消息早就傳遍了整個行宮。

蕭氏從筵席回來後,還暗中關注此事,派了個婢女留意胡貴妃那裏的動靜。當得知是端王妃領隊應戰,便認定明日必輸,同情之余,也覺著她不夠聰明。

年紀都那麽大了,竟還看不清形勢,這般貿然應承,只怕名聲要毀於一旦。正慶幸自己避開了這麻煩事,又被婢女告知,不止端王妃,秦王妃也加入了毬隊,且還是她毛遂自薦提出要上場的,不禁詫異萬分。

一個從小在河西邊陲那種地方長大的罪官之女,她會打什麽馬球?

蕭氏追問,婢女道秦王妃自稱在河西打過驢打球和步打球。

蕭氏一怔,反應了過來,忍不住笑得前仰後合,眼淚都要出來了,恰這時鄭國夫人也聽聞了消息來尋她,二人就此議論了一番,鄭國夫人嘆道:“我看貴妃這回是病急亂投醫,未免失策。似你這般現成高手不好好來請,竟派了如此幾個人應付。端王妃也就罷了,也算寶刀未老,但這位秦王妃算怎麽回事?驢打球步打球是個什麽東西?這都竟能拉上去湊數!可惜啊,明日若是輸了,夷狄必定譏笑,我們這些人的臉面怕也要跟著丟光了!”

蕭氏擺手:“罷了罷了,若不是我今日恰好傷了腿腳,又怎會坐看夷狄婦人猖狂至此地步?但願明日不要輸得太過難看就好……”

她正說著,見鄭國夫人朝著自己身後的方向點了點頭,笑著站了起來,扭頭,才發現是丈夫沈旸來了,站在門口,臉上不見什麽表情,不知已經站了多久,又聽去了多少自己和鄭國夫人的話。

他總領此次大典的護衛之事,這幾日都住在行宮之外,並未與她同居。此刻見他忽然這般來了,蕭氏想了下,依舊懶洋洋地坐著不動。

鄭國夫人掩嘴笑道:“沈將軍既回了,我也該走,免得打擾你夫婦。”說罷朝著蕭氏曖昧似地擠了擠眼,邁步便要走,不料沈旸對自己道:“我那邊事忙,回來取些衣物,取了便回,夫人自便。”說罷邁步去了。

鄭國夫人回頭,見蕭氏依然那樣坐著,唯神色隱隱發僵,忙裝作不見,借故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