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李玄度方才奔入了宴堂,在一群驚慌的貴婦人和艷服胡兒當中沒找到那道身影,心當即一沉,立刻掉頭奔向了這邊的火場,見火勢沖天,心更是高高懸了起來,直到看到她的身影就立在路旁,這才一松,待聽到她高聲呼喚自己,又朝自己奔了過來,想都沒想,立刻去迎,忽又見她勾絆了下,眼看就要摔倒,當即奮力沖了上去,伸手便將她一把接住。

一具柔軟的身子撲進了他的胸膛裏——但他還沒來得及有什麽感覺,先倒是聞到了一股沖鼻撲來的臭水溝味。

李玄度的呼吸不由自主地一閉,屏了氣息,借火光飛快打量了一眼懷中的她,這才發現她身上的衣裙竟也帶了幾分淩亂感,裙裾沾了幾片腐葉,後領之上,甚至還蹭了一片苔痕。整個人……看著如同剛從草堆裏打了滾出來。

幾乎是出於本能,他不欲讓外人看到她這幅被人欺負了似的狼狽模樣,想都沒想,立刻解下自己外氅罩她肩上,問道:“你怎在這裏?怎只你一人?她們人呢?”

她出來時只叫王姆跟著,王姆被她打發走去辦事,身邊自然就沒別的人了。

這是反常的,也難怪他開口便如此發問。但想到沈旸必定還在距離此處不遠的身後,菩珠那顆方因為見到他而放下去的心,立刻又提了起來。

明明她上輩子救了李玄度,他卻和她有仇嗎?為何哪壺不開提哪壺!

她心裏郁悶得緊,面上卻小鳥依人地趴在他的懷裏,完全一幅被嚇壞了的樣子,用略揚的帶了哭腔的聲音訴道:“蒙將軍夫人盛情邀約,晚上我喝了些酒,先前出來更衣,不想遇到走水,我便慌了,天又黑,我不識這地方的路,王姆想必亦是被人給沖散了,我找不到她,吃了酒頭又暈暈的,迷了方向……幸好殿下你來了,方才我都要怕死了……”

她訴完,弱聲嗚嗚地哭。

李玄度沉默了,任她把臉埋在自己的懷裏,只替她拉好外氅,系上襟帶,將她身子完全地裹了起來。

沈旸走上來,慚愧地道:“內子以生日之名將王妃邀入府中,是為貴賓,我夫婦卻未盡到主人之責,這邊的庭院,想必是今夜的放鴿人疏忽,落下了火,以致引發走水,累王妃受驚。我心中甚是羞慚,請殿下與王妃恕罪!”

李玄度未作聲,只問菩珠:“這邊火太大,不宜久留,你還能走路嗎?”

菩珠本欲點頭,忽聽到宴堂的方向起了一陣嘈雜,似又來了不少人,隱隱辨出其中有蕭氏的聲音,心中一動。

這婦人實是可惡,仗著以前和李玄度有那種關系,今日邀自己來,表面口口聲聲姐姐妹妹,顯得對自己處處關懷,實則暗懷鬼胎。想讓她出醜、擡高自己也就罷了,聽她和沈旸沖突時二人說的那一番話,莫非到了現在她對李玄度還是舊情難忘,企圖效仿長公主,勾搭昔日未婚夫做她的情夫?

白日做夢!

李玄度如今雖對自己毫無用處,但日後到了情勢不由人時,她必要迫他發憤圖強,起來一爭。將來就算自己生好了兒子,需要給他另外安排女人,她也絕不會容許這種危險的女人靠近他半步。

不趁這樣的好機會當面直接打擊敵人,至少先打掉她的部分幻想,還等什麽時候?

菩珠身子更軟了,好似被抽掉了渾身的骨頭,只剩兩只手還有點力氣,攥著他腰間衣裳,有氣沒力地道:“我還能走……就是頭暈……”話音未落膝一軟,人直接滑了下去,眼看就要軟在地上了。

李玄度單臂一下托住她的腰,阻止她繼續下滑。

他低頭,望了眼埋在自己胸前的這顆腦袋,略一遲疑,終於還是順了她的意思,不動聲色地將她打橫從地上抱了起來,轉身朝外走去,很快與從宴堂趕來的蕭氏、鄭國夫人和陳淑媛等人遇到了一處。

蕭氏已從方才乍見李玄度現身宴堂的震驚中恢復了過來,指揮人趕去救火,又命人幫寧壽公主去找不見了的老傅姆,擺脫掉焦急的公主,自己急忙也從宴堂出來,忽然看到這一幕,眸底閃過一道難以置信的目光,腳步一頓,忽然猶如灌注入了鉛水,登時邁不動了。

不止是她,眾人也都看到了。秦王竟抱著王妃走了過來,她蜷在他懷中,身上還裹著件男子外氅,顯然,是從秦王身上剛脫下來的。

婦人們盯著看,神色各異。

蕭氏的視線,從李玄度的臉上落到了被他抱著的女子身上,又從那女子落回到他的臉上,望著,一動不動。

菩珠緩緩睜眸,將自己埋在李玄度胸前的一張臉給轉了些出來,但一側的素額依然輕輕抵著他的臂膀,有氣沒力地道:“姐姐,我方才更衣回來,見這邊起了大火,驚慌間迷了方向,實在害怕,腿都嚇軟了,人又醉,立也立不穩,沒法下來和姐姐說話,還望姐姐見諒,莫怪我失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