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講個故事吧。”

很快又到了一個休沐日。

除了封城依舊持續,平京表面已經恢復了平靜。

蒼梧書院裏也是一派慵懶夏意。灼熱的空氣微微扭曲,連蜜蜂都躲避著烈日,停在花心一動也不動。

也許是春天時飛鳥經過,帶來一粒葵花的種子落下,此時離鏡湖不遠的地方,便開出了一枝明麗的向日葵。

距離葵花不遠,是一排梨樹落下的蔭涼。

謝蘊昭戳了戳葵花的花盤。一粒粒葵花籽密密地排著,帶了些濕潤的生命氣息。

“不知道炒成瓜子味道如何……”

“那說不定是妖類的原型。”

謝蘊昭扭過頭,看見梨樹陰影中站著一道瘦弱的影子。

大熱天裏,王和仍穿得整整齊齊、一絲不苟。他的頭發過於長、過於厚重,即便用簪子挽起,也幾乎像要將他壓垮了似地。

他說:“這種突兀的、孤零零的植物……說不定就是落單的妖類。”

聲音輕柔,乖巧無害。

謝蘊昭瞧他一眼,果斷伸手揪下一粒微潤的葵花籽,理直氣壯:“看,它沒叫疼哩。”

王和盯著她:“說不定只是忍著而已。”

“那可不會,因為我沒有感覺到靈力啦、妖力之類的波動。”

謝蘊昭隨手拋下葵花籽,走進梨樹的樹蔭中。王和黑黝黝的眼珠隨著她的動作一點點轉動。

她漫不經心道:“連這都感覺不到……王和,你是不是沒有靈根哩?”

青年單薄蒼白的面容掠過一絲怒意。

但他還在微微地笑:“我的確是個凡人,不如阿兄遠矣。許雲留,今日休沐,你為何忽然回來?阿兄以為你今日不在,才在今晨離開學院。”

“說得就像王離要特意留下來陪我一樣……他去哪兒了?”謝蘊昭問。

“不知道,也許……是去城中心隨便轉轉吧?”王和歪著頭,眼睛緩緩眨動,像棲息的飛蛾扇動翅膀,“許雲留,阿兄是真的非常——看重你。”

謝蘊昭便打個哆嗦,舉起手晃晃:“快幫我看看,我袖子沒斷吧?”

王和低下頭,唇邊浮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沒有。”他輕輕地、愉快地說,“阿兄不在,夏日無聊……我們來玩玩遊戲吧?”

“遊戲嘛……玩什麽哩?先說好,黃賭毒是不可以的哩。”謝蘊昭說。

“黃是什麽?賭博和毒物……自然不是。”

王和雙手交握身前,雙肩微微下沉,姿態秀雅更像端莊的仕女,而非風華正茂的郎君。他以一種過分自然的口吻,略帶了點撒嬌,說:“聽說海外有一個遊戲,是夏日必玩的。要多找些人,每人輪流講一個山精野怪、神鬼奇異的故事。誰若講得好,說不得便真能見著稀罕的物事。”

——比起郭衍,謝師妹不如多留心愛看話本的人,特別是那種怪裏怪氣喜歡在你面前說故事的……

前幾日中,荀自在狀似不經意的一句話回蕩在她腦海中。

謝蘊昭看著王和。在那雙漆黑的、大得過分的眼瞳中,她看見了自己的影子,還有背後強烈的陽光。它們落在這個人的眼睛裏,仿佛就被他眼中的黑暗所吞噬了。

她望著那片黑暗,微微笑了:“多幾個人?大熱天的,上哪兒去找人哩,我動都不想動……要講故事的話,我們講就行哩。”

謝蘊昭看著青年的神情變化。

聽見她的回答,王和先微微皺了皺眉,仿佛小孩子索要一整盒糖果卻被拒絕,於是他不怎麽高興地皺起了眉;但是,因為他畢竟還是得到了最重要的糖果,所以他很快又舒展眉目,笑了起來。

畢竟謝蘊昭說,可以講故事。

“那就在此處吧。”

王和找了個最近的巖石塊,渾不在意地坐下去,單手托著下巴,目光注視著鏡湖對面的風景。

謝蘊昭則盤腿坐在草地上,泥土微燙,草葉上有瓢蟲飛快爬過。

“我先講一個。”短暫的思索過後,王和像下定了決心,開口說道,“許雲留,有一件事你注意到沒有?晴雪苑裏有靈根、能修仙的人,大部分都是世家子弟,而且都是男子。”

謝蘊昭手裏把玩著一枝樹枝。她不動聲色,懶散應和:“是啊,好奇怪哩。不過,這是一個故事麽?”

“我要講的故事和這有關。”王和的聲音像夏日中一道飄飛不定的風,帶著古怪的涼意,“故事的名字叫‘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險’。”

“聽上去是很危險的故事哩。王和小兄弟,你這樣說那我可就不敢聽哩。”

話雖如此,謝蘊昭卻沒有半點想走的意思。她懶懶散散地坐在草地上,用樹枝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著地面,好像一個最常見不過的偷懶學生,正無所事事地和人吹牛,消磨時光。

王和看她一眼:“你可真有意思。”

“你繼續講好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