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鎖定(第3/5頁)

趙冰嬋看著他的神情,心中有些憐惜。她想嘆氣,但忍住了,只問:“七年前,到底……”

“七年前我十三歲,阿兄二十歲,剛剛及冠。自然是無人來為他辦及冠禮的,我卻不甘心,偷偷買了白玉簪和小冠送他,還非要給他綰發加冠……當然是弄得亂七八糟。阿兄從來都由著我胡鬧,最後才笑著把頭發重新挽起,對我說,他很高興……”

衛六郎單手捂住臉,頓了頓。

“……說很高興有我這樣一個阿弟。我知道他心裏也是把我當兄弟的。仆人又如何?他那樣的人本該是人中龍鳳,不該被出身所局限。”

趙冰嬋一下一下,慢慢地拍著他的脊背。她恍然發覺,原來“林少爺”今年也不過二十,正是加冠的年紀。她一時忘記了,自己其實也才十七歲,吃的苦頭說不定比“林少爺”更多。她本以為自己已經被風霜磋磨得內心冷厲,只是在這一刻,她忽然又像做回了昔日的趙氏女郎,重新變得柔軟善感起來。

衛六郎放下手,對他笑了笑。他臉上沒有淚痕,只有眼底微微充血。他有一張俊秀的、有點孩子氣的臉,眼睛很大,睫毛濃黑,秀氣得有些像女孩子。

“加冠後,阿兄很高興地同我說,他有了心上人。那是一名世家女郎,如孤天明月,是他可望不可即的存在。他並不奢望得到對方垂青,但只要能說句話,他便很知足了。那是春日的一天,天氣很好,許多人去郊外踏青,城外的沉璧江還舉行了舟賽。”

衛六郎在笑,眼下的肌肉卻狠狠抽動了一下。

“我還說,阿兄好好表現……可那一天舟賽尚未結束,便傳來了阿兄的死訊。”他慢慢不笑了,只深深地、失神地長嘆一聲,“趙蟬,你能想象嗎?我那風姿過人的阿兄,在沉璧江畔成了一具死屍,整個身體幾乎被劈成兩半。我被父母摁住,沒能第一時間趕去現場,後來等我偷偷跑出去,江畔連血跡都快沒了,只剩下那一點點香味。”

趙冰嬋保持著沉默。她曾接連失去至親,明白任何安慰都不起作用。她只是問:“現場沒有別的線索了嗎?”

衛六郎搖搖頭,卻又說:“我曾偷……托人看了廷尉府上的卷宗,上面說阿兄死時,用手指劃出了個‘女’字。後來那份卷宗神秘失蹤,官府只說阿兄是遇上賊人,為保護江畔觀賽的貴人而死。這話誰信?我一個字都不信。”

“女……是女人的意思?”趙冰嬋皺眉思索,“普通的女人不可能將人劈成幾乎兩半,難道是修士,或是白蓮會的妖人?”

“那是一個沒寫完的字。興許是藏在平京中的修士,興許是誰家的妖仆,可平京中叫‘婉’、‘嫵’、‘好’、‘嬋’等名的人實在太多。”衛六郎苦笑一聲,“所以要說唯一的線索是香味,倒也不錯。”

趙冰嬋自己名字裏就有個“嬋”,只得跟著苦笑一聲;“也是。但這樣說來,卷宗被毀這事足以說明,你兄長的死不簡單。”

衛六郎點點頭。

“今日便暫時到此為止。我回去想想辦法,看能不能找機會接觸王留。趙蟬,辛苦你了,銀票你拿上,我暫且只有五百兩,下次見面再補上另五百兩。”

趙冰嬋先點點頭,卻又一愣,不由說:“既然你已經找到香料來源,應當用不上我了。”

衛六郎也一愣,秀麗如女子的大眼睛睜得更大,顯出了十分的意外。

“啊……也是……不,不是。”他注視著“趙蟬”清新秀雅的面容,不知怎地差點咬了舌頭,“王留只是線索之一,真兇另有其人,說不得還需你繼續幫忙……銀錢的話,你不必擔心。”

趙冰嬋仔細地盯了他一眼,忽然噗嗤一笑:“行啦,你把那另五百兩補上便好。之後的事之後再說,我們現在也說得上有交情,若是小忙,幫便幫了,不用談銀錢。”

衛六郎很想說可你不是缺錢嗎,卻被她笑得耳根微紅。他胡亂應了聲,就在街口與她道了別。

待他穿過朱雀大道,回到上京區,走進衣冠巷,進入衛府,剛剛走到自己院落門口,就見中間坐了個寬袍大袖的中年人。

正是衛廷尉,也是他的生身父親。

衛六郎神情中的輕快消失了。他略低下頭:“父親。”

衛廷尉冷冷地看著他:“去哪兒了?”

“街頭走走。”衛六郎帶著幾分痞氣回答,“您也別逼我研讀什麽經書、摻和什麽應酬,這輩子我就當個小小的殿中侍禦史,挺好。”

往日可能對他大發雷霆的衛廷尉,此刻卻眯起一雙眼,若有所思地打量著他。

衛六郎的外貌像母親更多一些,和父親不大像。他總是覺得,父親眯縫起一雙丹鳳眼時,就會變得很像狐狸,總讓人感覺他在不懷好意地謀劃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