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鎖定(第2/5頁)

就是趙冰嬋聽見“林少爺”答得毫不遲疑,心裏也更確定了他林家少爺的身份,飯也吃得更安心起來。

等告辭了沈鈺,出了承雲樓,衛六郎滿臉客套的笑容便陡然收了起來,換作皺眉沉思。

“林爻?怎麽,你想到什麽了?”因為“林少爺”的堅持,趙冰嬋和他彼此直呼姓名,倒很有點不拘小節的江湖作風。

“沈鈺,沈十二郎……我聽表弟說起過他。”衛六郎低聲說,“他狐朋狗友眾多,但‘阿留’只會是一個人,就是王家六房的嫡出子弟——王留。”

“王家?是上西京朱衣巷以北的那個王家?”趙冰嬋不覺放輕了聲音,還左右看看,生怕被人聽見,“你是說,沈鈺身上的香味是在王留那兒沾上的?”

“恐怕就是如此。不過我記得,王留和沈鈺年歲相當,七年前也才七歲。”衛六郎感到了棘手。他雖然是廷尉之子,但從七年前那件事開始,他和父親關系就疏遠了。何況父親是鐵杆的謝家支持者,與王家往來不多,甚至與其中幾位王大人算得上政敵。

若是其他人,衛六郎大可上門一會,就算威逼利誘也要問出真相。但既然對方是王留,那麽不論看實力還是看關系,他都很難從對方口中得知真相。

更有傳說,王、謝兩家的嫡子人人都有妖仆保護。哪怕他想來硬的,也只會被捶軟啊。

趙冰嬋也看出了他的為難。她為此松了口氣,委婉勸道:“既然牽涉到了那一家,光靠我們兩個人怕是難以成事。你不如尋一下家裏的關系,找時間和王留套套話?我瞧你還挺擅長的呢。”

最後一句她是含笑調侃。

說得衛六郎松開眉頭,笑著點點頭:“也是,只有這個法子了。多謝你開導。”

“幾句話罷了,你可是雇主,我焉能不為雇主分憂?”

兩人相視一笑,都感到了一種格外的默契。於衛六郎而言,這是七年來頭一次有人站在他身邊,支持他去做這件事。雖然對方並不清楚內情,他卻依然感受到了一種久違的振奮。也是因為這振奮,他才有些詫異地發現,原來過去七年裏,他內心的的確確存在著一種無人理解的孤獨和煎熬。

恰好,趙冰嬋也小心地問起:“不過,既然是你的兄長遇害,其中的蹊蹺之處怎麽會沒人追究?好歹是林家的少爺……”

“不是。”衛六郎搖搖頭。

“不是?”

他沉默片刻,看向一邊。

兩人此刻位於一處小巷的陰影中,背後是堵死的墻壁,角落堆放著破敗的藤筐。陽光在巷口做出了切割,也像把世界分為喧鬧和安靜這兩個截然不同的部分。

休沐日裏,繁華的中京區愈加繁華。燦燦陽光讓酒食的香味發酵得慵懶迷人,不時拂過的清風更帶來當壚女清脆的叫賣聲;街角隱約有人吹奏樂音,還有讀書人裝模作樣地說“真乃靡靡之音”,一面卻又伸長了脖子去看那路邊貌美的民女。

孩童抓著泥人和布偶尖叫追逐打鬧,在行人中間躥來躥去,偶爾會撞到無辜的路人,便引起一聲抱怨乃至叱罵。

“我小時候……”衛六郎望著那幾個孩子,有些出神,“我小時候,他會偷偷帶我來街上玩。”

“他?”趙冰嬋愈發放輕了聲音,因為她感受到了某種不易流露的、纖巧的悲傷,“是你的兄長?”

“嗯,在我心中他是我的兄長,是最好的兄長。”衛六郎依舊看著那幾個孩子,“但在其他人眼中,他只是世仆的孩子,而他自己也是我家的世仆,是伺候人的奴籍。”

趙冰嬋怔了半天:“家仆?”

“小時候有一次,我叫他‘阿兄’,被我母親聽見了。她發了很大一通火,命人用藤條打了阿兄二十鞭。阿兄的父母在一旁哭著磕頭,卻是在認錯,罵阿兄不自量力,竟然敢當小少爺的兄長。”

衛六郎自嘲地笑笑:“可是,我是真的把他當兄長的。”

趙冰嬋嘆了口氣,忍不住伸手拍了拍衛六郎的肩,就像她家裏某個神秘人經常做的那樣,據說這樣可以有效地安慰別人。

她說:“平京的禮數果然周全,若在我家……在我家那個地方,還沒聽說哪個仆人因為這而挨鞭子的。”

衛六郎扭頭看她:“但還是會被訓斥,對吧?”

趙冰嬋默認了這句話。

衛六郎便又笑笑。他面上出現了一種追憶的神色,帶著悠悠的對舊日的懷念。

“他挨了打後,晚上我偷偷去找他,哭著和他道歉。他趴在床上痛得抽氣,還發起了熱,卻還會吃力地伸手來拍我的頭,說這不是我的錯,只是今後莫要再叫他阿兄了。”

衛六郎又笑了笑:“其實他很有才華。他比我大七歲,從小便被誇贊‘美姿容’。我念書的時候會拖著他一起,每次他當著夫子的面表現得笨拙,其實早就把書倒背如流,還擅長書法,能寫飄逸華麗的簪花小楷,還會作詩……我曾聽人感嘆,說他能生在世家,哪怕是庶子,也可輝若日月,便是比之謝九郎也不遑多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