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她痛心疾首的一番呼號,成功把在場眾人驚呆了。

尤其是孫知府,往前一琢磨這位梁少監是梁遇一家子,往後一琢磨掌印夫人那份生猛,真派人來蕩平小小登州府怕也不帶含糊的。這下子自己引薦美人好像闖了禍了,世上什麽最可怕?不是男人的刀劍,是女人的枕頭風!這消息要是傳進京城,廠公夫人再來個一哭二鬧,梁廠公為了自己脫身,難保不把他拽出來填窟窿,到時候真拿他開刀,他小小的四品知府能有幾根骨頭夠他們砍的。

孫知府一臉惶恐,“卑職……卑職並不知道……不知道廠公……”

梁遇冷冷看向月徊,“梁少監,咱家幾時有夫人了?”

月徊睜著眼睛說瞎話的能耐堪稱一絕,她絲毫不顧左右知情者的目光,不慌不忙道:“掌印您忘了,您可有個指腹為婚的夫人啊,雖然您吃著碗裏看著鍋裏的毛病一向就有,但夫人大度,從來不和您計較。現在您逃出夫人的五指山了,就在外頭養外宅,這麽做對不起夫人。”言罷齜牙笑了笑,“不過小的知道,您會懸崖勒馬的,孫大人也不會好心辦壞事。這位多禮……多犁……多麗姑娘,還是留給其他客人吧。這麽好看的臉蛋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老板娘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其實一個青樓女人的死活,並不足以引發太多重視,老鴇子擔心的是這位大人物的夫人真會鏟平她的春華樓。她慌起來,訕訕看向孫知府,“大人……您看……”

梁遇站了起來,寒著臉道:“今兒的好興致全被攪合了,這酒不喝也罷。”待要走,又垂眼看了看跽坐在那裏的高麗姑娘,眼波飄飄沖孫知府瞧了一眼,“把人留下,明兒我帶上船。”

他起身離席,所有人便都像潮水一樣退了下去。本來喝花酒就是為了稍作消遣,當真在春華樓留宿是決計不能夠的。這地界兒不像京城,客來客往,誰也摸不準誰的底細。萬一有個閃失,那折損就大了,紅羅黨不除,不能放松警惕,因此這時候借故離席,恰是時候。

只是月徊這丫頭實在太能胡扯了,梁遇只覺又可氣又可笑。走出春華樓後待要訓誡她,竟發現幾名千戶和少監正湊在一起盤問她――

“大姑娘,真有那個夫人嗎?”馮坦問。

月徊幾乎要翻白眼,“您不是東緝事廠的大档頭嗎,掌全國上下偵緝之事,連掌印督主有沒有夫人都不知道?”

馮坦被她回了個倒噎氣,訕訕閉上了嘴。

“那指腹為婚呢?”秦九安小心翼翼問,“這個我瞧著有幾分真。我們老家兒也時興這個,兩家交好,兩個大肚子起誓,同性為兄弟,異性為夫妻,就是這個。”

楊愚魯的目光更深了幾分,借著燈籠的光亮緊緊盯著月徊的臉,“姑娘,您昨兒夜裏扒在老祖宗門上喊得那樣……難道您就是那個指腹為婚的姑娘?”

此話一出,石破天驚,居然像打通了任督二脈一樣,總叫人想不明白的環節,瞬間就豁然開朗了。

原來是這麽回事兒,兩家早前訂了親,但因後來梁家沒落,掌印無奈之下進宮當了太監。為了不耽誤姑娘,找到姑娘之後以兄妹相稱,便於擡舉姑娘。將她送到皇上身邊,也是為了成全姑娘的前程,以期將來她能攀高枝兒,兩下裏得宜。

果然好深的算計,好隱忍的一番真情啊,大家眼中無情的掌印,原來也是這麽有血有肉的人。難怪月徊姑娘最終還是跟著南下了,難怪昨晚上借酒澆愁想逼掌印就範,如此這般前後一連貫,簡直比台上的戲文還要精彩。

這些人忙著探聽秘辛,月徊卻覺得很心煩。

他臨走時候和孫知府說了什麽?還要把那姑娘帶上船?他是真拿她當死人了吧?這種吃味兒的感覺,一下子膨脹得無限大,月徊覺得自己要發瘋,必須找他好好掰扯掰扯。他一個太監,到底要女人幹什麽使?難道真如她早前說的,就算吃不上,看著也香嗎。

她悶著頭,加緊步子趕上了他的轎子,“掌印,多麗姑娘身嬌肉貴,在海上飄幾個月,她會受不住的。”

轎子裏的人淡聲說:“你怎麽知道!別操心別人,多操心你自己吧!”

月徊執著地說:“我當然知道,您別看我和她都是姑娘,人家是面團堆起來的人,我皮糙肉厚耐摔打,自小就跑漕船,不一樣的。”

轎子裏的梁遇哼了一聲,“她經不經得住,又有什麽關系。我只要她伺候,要是死了,就扔到海裏頭喂魚,橫豎不用你來搬屍首。”

月徊嘖嘖,“您怎麽能這麽不知憐香惜玉呢,人家背井離鄉不容易,您就別禍害人家了。”

轎子裏的人終於忍不住打起了窗上簾子,“怎麽就成了我禍害人?你沒瞧見那鴇兒巴不得我把人留下?還有,你鬼扯一通,掃了我的臉,等回了衙門,我再找你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