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不過這鞋墊原本是托哥哥送給小四的,怎麽會在他褥子底下?

看看這針腳花樣,宮裏的繡娘應該做不出這麽醜的來。那這鞋墊是怎麽回事?梁掌印那麽大義凜然瞧不上的東西,一轉頭就昧下了?

月徊滿腹狐疑,把鞋墊擱在了一旁的矮幾上。小太監搬了簇新的褥子進來,她還是盡心給他鋪床疊被,白底柳葉的花式,才能顯出掌印大人出淤泥而不染嘛。

帳幔當然也得換,換上白羅綺紗帳,拿銀絲絞珠的掛鉤掛好,掌印的床榻這回可就像姑娘的一樣細膩溫軟了。

只是這鞋墊子,還是十分困擾她。月徊坐在南炕上,翻來覆去地盤弄,心說哥哥八成覺得很心虛吧,要不怎麽藏得這麽隱秘呢。這個人呐,嘴上強硬,其實小肚雞腸,嫉妒心極強。還好是個男人,要是托生在了帝王後宮裏,一定是個橫行六宮的奸妃吧!

不過哥哥這麽別扭,她心裏還是挺高興的。雖說裏頭難免摻雜了一點尷尬,總算哥哥還能把這麽差的手藝當寶貝,著實不容易。至於到底為什麽把鞋墊兒留下,大概還是因為他不喜歡小四。且一琢磨幹弟弟有,憑什麽親哥哥沒有,所以這就搶來擱在他褥子底下了。

這鞋墊裏頭加了油綢,只有大冬天能用,如今天兒暖和了,壓得時候一久,他自己也給壓忘了吧!不巧得很,今兒又落進她手裏了,等他回來她得好好問問,為什麽給他做雙新的他不要,偏要搶小四的。

這麽問肯定讓哥哥下不來台,月徊笑得很歡快,就是要下不來台才有意思。她這回也要臊一臊哥哥,誰讓他死活不肯帶她上兩廣去!

只是閑來無事,時候過起來可真慢。她趴在窗口看天上太陽,日影一點點移過來,有風吹拂,窗口的金魚風鈴在頭好的事,為什麽他又反悔了。昨晚上隨侍的人是曾鯨,恰好今天他出門沒點曾鯨的卯,她看見曾鯨從對面廊廡下走過,忙探脖兒叫了聲“曾少監”,一面招手,“您來……”

曾鯨不知道她的花花腸子,聽見了便斜插過庭院,停在窗外問:“姑娘什麽示下?”

月徊笑了笑,“不是我的示下,是掌印的示下。他說昨兒落了一方私印在外頭,才剛還在屋子裏團團轉呢,您幫著想想,是不是落在外頭了?”

外頭是哪裏,完全就是套話。原本曾鯨辦慣了案子,這點子小心思沒法讓他上當。怪就怪梁遇的私印太要緊,那種東西要是丟了,接下來會引發無數麻煩。況且她又是梁遇妹子,就憑這身份,也讓曾鯨不設防。

“昨兒就去了盛大人府上,再沒去別處啊……”曾鯨冥思苦想,忽然回憶起來,“離開盛府後,老祖宗獨個兒走了一段路,那時候天才擦黑,別不是那當口上弄丟的吧!”

月徊心頭暗喜,裝腔作勢說:“興許就是!是哪條胡同您還記得嗎?”

“豐盛胡同啊。”曾鯨說,“那條胡同東西筆直,要是真落到那裏,恐怕早叫人撿走了。”

曾鯨如臨大敵,月徊卻暗自偷笑,“豐盛胡同盛家,那是個什麽人家啊?以前我聽掌印說起過,後來給忘了。”

曾鯨哦了聲道:“算是老祖宗的舊相識,盛大人早年是宗人府經歷,對老祖宗有知遇之恩。如今因病致仕了,老祖宗不忘舊情,得了閑總去探望他。”

月徊長長“哦”了聲,“我倒沒覺察,原來咱們掌印是那麽念舊的人呐!盛大人家沒有兒女麽,哪裏用得上他隔三差五探望。”

曾鯨看了她一眼,忽然發現她有探底的嫌疑,但口中仍應著:“盛大人只一個兒子,眼下在邊關帶兵呢……既然老祖宗的印丟了,我這就召集廠衛,就算把京城翻個底朝天,也得把印找回來。”

月徊虛頭巴腦說:“要不還是再等等吧,沒準兒掌印已經派人去找了呢。也或者他不想弄得人盡皆知,就想悄悄行事……”說著齜牙笑了笑。

曾鯨古怪地打量她,“姑娘別不是和我鬧著玩兒的吧?”

“哪兒能呢。”月徊心虛地說,“橫豎您等掌印的信兒,他要是不提,那八成是有他自己的主意,您就撂下差事,不用管了。”說罷縮回脖子,靠著東墻繼續瞎琢磨去了。

豐盛胡同盛家,早前的宗人府經歷,上那兒能談起她,且談得改了主意,看來那位盛大人和梁遇的關系非比尋常。梁遇多疑,沒那麽容易相信別人,除了因她是親妹妹,在她面前不避諱外,對誰能掏心挖肺?這位盛大人若是只對他有知遇之恩,以梁遇的脾氣,大不了栽培人家獨子當上大將軍,再逢年過節給人家送點金銀,哪兒會漏夜趕過去討主意,討完了第二天還上慈寧宮,對她出爾反爾。

可見這盛大人是個厲害主兒,往後不能再讓哥哥去了,他會離間他們兄妹的。她的要求一點兒也不高,就盼著和哥哥沒有芥蒂地共存下去。譬如老話兒說的,世間百毒,五步之內必有解藥,桔子吃多了上火,橘子皮卻能去火。她和哥哥拉扯互補,一輩子過起來那麽快,眨眼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