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第3/3頁)

為什麽加個“也”,不應當是“還”嗎?他在司禮監這些年,養成了字字計較的毛病,常人聽來也許並不會注意的細節,到了他耳裏卻會放大千萬倍。

他有些納悶,卻不好追問,笑道:“敘州離京城三千多裏呢,嬸子只身往敘州,就為陪我娘生月徊麽?”

盛時說是啊,可是說完一怔,又含糊敷衍:“也不單是為月徊,還有些旁的事……早前留下的老宅子要處置。”

梁遇聽得出來,後頭一句分明是湊數用的。世上有個約定俗成的規矩,每家都是生頭個孩子最要緊。既然頭胎就是男孩兒,也沒個生第二個害怕,要人奔波幾千裏回去壯膽的。

梁遇沉默了下,望向盛時,“二叔,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盛時說斷乎沒有,“這些年風風雨雨地過來,還能有什麽事兒要瞞著你呢。”

其實他發覺不大對頭,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只是父子情分在,總不忍心去探究。當初丟了月徊,盛時曾切切叮囑過他,不管用多大的力氣,都要把月徊找回來,月徊是他母親的命。彼時這話並不難理解,他母親三十二歲才生月徊,這麽個墊窩兒丟了,自然沒法子向他母親交代。

盛時本以為能遮掩過去了,結果他又是半晌未語,再開口時說的話讓人心頭打突,“我娘二十四歲才生的我……”

二十四歲生孩子,真算得上子息艱難。一般人家十六七歲成親,要是兩三年無子,那可要急得上吊抹脖子了。他母親足等到二十四,可見父親寬和。那二十四歲要是再不能有孕,會怎麽辦?

梁遇站起身,拱手笑道:“來了有陣子了,宮裏頭今兒晚上有天地大宴,我怕底下猴崽子們料理不好,還得早些回去盯著。二叔保重身子,等忙過了這陣兒我再來瞧您。我帶來的幾支老山參,您只管用著,等用完了打發人告訴我,我再命人送來。”

盛時應了聲,勉力做出一副尋常樣子來,照例囑咐他萬事小心,一直將他送到門前。

門內門外是兩個世界,梁遇回身道:“盛大人留步,天兒涼,大人請回吧。”一面登車拜別,讓小火者駕轅回宮。

宮門上楊愚魯等已經候著了,見了他便一一回稟大宴安排的情況。梁遇聽完又吩咐了些細微處,大略覺得過得去了,才發話傳東廠档頭高漸聲進來聽差。

東廠離得近,不多會兒人就到了跟前。高漸聲是東廠四档頭,排名不算靠前,但辦事很穩妥,進來向上一拱手:“聽督主的示下。”

梁遇嗯了聲,“大節下的,有件差事要交代你。即刻通知駐紮在四川的暗樁,將三十年來替敘州歷任知府內宅接生過的穩婆拿住,一個個嚴加盤問。讓她們將接生的名冊例出來,飛鴿傳書入京,交咱家過目。”

高漸聲道是,領命退了出去。

梁遇一個人坐在暖閣裏,天兒還是陰沉沉的,這小小的屋子裏光線不明,人像陷進了泥沼,坐久了會被吞沒。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得太多了,把辦案子那一套用到了自己身上。也許查來查去不過誤會一場,但那也沒關系,查一查圖個心安,沒什麽不好。

這時門上有個輕俏的身影一現,月徊的腦袋探了進來。

案後佝僂的身子重新挺直脊背,舒眉一笑,“能下床了?頭還暈麽?”

月徊說:“都好了。既然沒什麽要緊的,我就回乾清宮了。皇上才剛還打發人來問呢,我得過去,給他報個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