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那頭慈寧宮裏,太後因震怒,將殿內的擺設摔了個稀碎。

“叫他們來,到底是哪頭出了岔子!一口一個遵太後懿旨,太後如今被蒙在鼓裏呢,這是遵了誰的旨!”江太後一頭說,一頭抄起了一只鎏金銀蓋牙盤砸了下去,金銀的東西摔不碎,一路滴溜溜滾到了殿門前,太後的咆哮仍在繼續,因受了愚弄,氣得帶上了哭腔,扭曲著聲線說,“好啊,真是好!尊我為母後,尊我為太後,一應都以太後的想頭為準,結果呢?皇帝真是好樣兒的,慕容家的好兒子,嘴上說得好聽,做出來的事兒全不拿我放在眼裏!還有梁遇,那狗東西在我跟前拍著胸脯子下保的,皇上年輕沒主張,一應要母後做主,誰知調過頭來就換了人選!張恒人呢?梁遇人呢?”

門外管事太監戰戰兢兢道:“回娘娘話,已經打發人傳去了,請娘娘少待。”

太後先前就發作了一通,如今砸累了,一屁股坐在南炕上,看著滿地狼藉又憤恨又委屈。

她實在不明白,梁遇和皇帝穿一條褲子,全心張羅徐宿的孫女為後就罷了,那張恒素來是她這頭的人,為什麽竟也反了她?早前她還特地傳了他來說話的,那時並沒瞧出他有什麽不贊同的地方,何故出去就唱了反調?難道真是因為先帝沒了,皇帝眼看要親政,他就琵琶別抱了嗎?

這些政客,果然不是好東西,墻頭草順風倒,還輔什麽政,治什麽國!等他們來了,她倒要仔細問問,他們是不是真不拿太後當回事了。要逼急了她,她就效法前朝武烈皇後,廢了這個不孝不悌、不仁不義的皇帝!

邊上嬤嬤不住勸慰,說八成是哪兒弄錯了,請太後消消氣,等人來了再做定奪。江太後是一點就著的性子,哪裏受得了這份氣。她坐不住,又在地心轉圈兒,好容易聽見殿門上管事的進來通傳,說張首輔到了,她朝外一瞪眼,“梁遇呢?別不是做了虧心事,嚇得不敢來見我了吧!”

這時候小太監進來回事,撫膝說梁掌印上宮外巡檢錦衣衛去了,已經派了人去通傳,只是回宮且要時候。

太後哼笑了聲,“倒是巧得很,內閣頒封後詔書,他卻巡視錦衣衛去了,去得可真是時候。”

張恒進來,見這原本精美的屋子狂風過境般,不由惶然。

太後的脾氣他是知道的,不稱意了向來砸桌子摔凳,愛滿世界攪合得不太平。今兒不知又是哪裏克撞了,發作得比以往還厲害。他低頭看看,滿地的瓷器碎片伴著果子糕點,竟是連腳都落不下去。計較再三,估量了腳的大小,沿著邊上過來,總算到了南炕前。剛拱手作揖,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太後重重呸了一聲。

張首輔怔了怔,太後不著四六,啐人一口其實也不算大事。女人到了四十歲光景,脾氣顯見比以前更壞了,做臣子的沒有其他辦法,只有受著。

張恒愈發呵下了腰,“回娘娘的話,今日封後的詔書頒了,過定所需的禮節也已交付徐家。司天監定了日子,臣特意帶了來,恭請太後娘娘過目。”

他雙手托著一張大紅灑金箋向上呈敬,太後身邊的嬤嬤接過來,再轉呈太後。結果太後捏著那張紙,連看都沒看就撕得粉碎,狠狠摜在了他面前,“過目,過你個狗腳!”

張恒訝然看過去,太後的臉因憤怒煞白,那眉眼看著竟有些猙獰。他囁嚅了下,拱手道:“不知臣有何失當之處,惹得太後如此震怒?”

太後霍地站了起來,那身影擋住了南窗口的大半日光,指著張恒的鼻子罵道:“張首輔真是辦得一手好差事啊,打量我退居太後之位,就夥著梁遇來坑騙我。那梁遇算個什麽東西,不過是個內官,倒叫你這當朝首輔夾著尾巴奉承,我都替你覺得掃臉!”

張恒被這莫名其妙的一頓臭罵罵得找不著北,雖說內閣如今確實被司禮監壓制,但要指責他夾著尾巴奉承梁遇,那是作為首輔大臣不能承受的侮辱。

他有些氣悶,勉強平了怒氣道:“臣若有不當之處,太後只管教誨,但就算是死,也要容臣做個明白鬼。太後宣臣來,不列罪狀一味指責,臣自問樁樁件件都是依著太後示下行事,究竟是哪裏出了謬誤,還請太後明示。”

太後被他這把揣著明白裝糊塗的能耐氣得不輕,也不想同他多言了,一面擡手指向他,一面對邊上珍嬤嬤道:“他要做明白鬼,你告訴他,告訴他……”

珍嬤嬤道是,向張恒鞠了鞠腰道:“首輔大人,早前太後娘娘曾私下知會過您的,要立孫家姑娘為後。今兒你們內閣頒旨,人選忽然變成了徐太傅家的姑娘,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張恒一瞬有點恍惚了,納罕道:“孫家姑娘……不是徐家姑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