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第2/3頁)

梁遇聽罷,擡腳將那太監踹翻了,“不長進的東西,讓你做人你不做,偏要幹這些雞鳴狗盜的勾當。既然伸了臟手,那這爪子就不該留著。來人!”

他一聲斷喝,倒把王貴人和跟前的宮人都嚇了一跳。外頭掌刑的太監上前,停在廊子底下聽令,他寒聲吩咐:“把這狗東西給咱家帶走,交給東廠番子。先剁他一只手,要是不死,再剁另一只。”

掌刑太監道是,惡狠狠撲進來,將人生拖了出去。

宮裏的殿宇進深不像民間的屋子,驚恐的哭嚎竄上房梁,像纏繞在雕梁畫棟上的蛇,拽也拽不下來。王貴人沒親眼見過司禮監辦案,也沒想到梁遇會有這樣的一面,當即怔在那裏,半晌說不出話來。

梁遇呢,又換了個笑模樣,拱手道:“娘娘受驚了,司禮監的規矩,最忌諱人手腳不幹凈,既出了這樣的案子,臣就要清理門戶。眼下娘娘跟前缺了人,回頭臣發話下去,讓宮監處調撥人手過來。娘娘宮裏受的損耗,臣下令去追,追得回來固然好,追不回來的也請娘娘寬懷。實在有為難之處,咱們司禮監再悄悄填補些兒,娘娘看如何?”

他一字一句說的都是場面上話,但王貴人聽來卻透著溫存。這深宮裏討生活,沒人照應真是寸步難行,以前沒進宮前,對太監這等奴才是瞧不上的,可後來見識了梁遇,才知道自己先前眼皮子有多淺。

海棠無香,鰣魚刺多,梁遇為宦,都是人間憾事。那個危難中願意幫她一把的人,就算他六根不全,她也認了。

何況他的品行為人及相貌,都是打著燈籠難找的。像夏美人、宋康妃,屈尊和兩個隨堂太監來往,她得知後甚為不齒。就因為她心裏的人遠比那些濁物清高得多,連帶著她覺得自己的心也是清高的。

可惜梁遇是太監裏頭的正人君子,司禮監但凡手上有權的,一個個都和太妃們有了鉤纏,唯獨他,權傾朝野,卻連半個女人也沒有。為什麽呢,她那麽多回明示暗示,他都不為所動,她就開始擔心,是不是別的宮也對他青眼有加,他上了別人的船,這才瞧不上延慶殿。

今兒一定要有個說法,王貴人下了好大的決心,總是這麽含含糊糊不是方兒,越性兒捅破了那層窗戶紙,成不成的,大家都安心。

她轉頭沖跟前宮女道:“你去預備好茶來,我請掌印大人喝茶。”

宮女道是,領人魚貫退了出去。梁遇見了心知肚明,向王貴人揖了揖手,“娘娘盛情,臣受之有愧。”

王貴人說該當的,比手道:“廠臣請坐吧。”

梁遇依言坐下來,屋子四角的料絲燈高懸著,照出精致又磊落的眉眼。王貴人輕輕一瞥,心頭急跳起來,暗自感慨著,他這樣的人物,就算殘缺了,也絕不會讓人心生輕慢。甚至那種矜貴自重,比之尋常男人更勝。

兩個人就在殿內對坐著,她有些局促,梁遇卻仍是言笑晏晏,眼風調轉過來,目光在她臉上巡視一圈,問:“娘娘有什麽吩咐,臣聽著呢。”

有什麽吩咐……王貴人紅了臉,低頭道:“自打先帝殯天,我的龍種沒保住,後來一應種種,都賴廠臣照顧。我是個知恩圖報的人,但廠臣如今到了這樣前程,我再說報答的話,聽上去未免不自量力了吧?”

梁遇道:“娘娘言重了,臣在司禮監任職,原就是為主子們辦事的。娘娘們給示下,臣盡心當差,這是臣的本分,說什麽恩不恩的,娘娘可是折煞臣了。”

王貴人搖了搖頭,“我和其他娘娘們不一樣,他們都是誕育過皇子皇女的,我這樣的人,原該送進陵地裏青燈古佛一輩子,到老了死了,往妃園裏一埋就完事了,哪裏能像現在這樣,留在富貴窩裏,坐享榮華。”

其實富貴窩裏的榮華富貴,享起來並沒有那麽受用,全看你怎麽瞧吧。

梁遇臉上帶著溫吞的笑,呵腰道:“娘娘的龍種雖沒留住,但也有生育之功,要是發到陵地裏去,未免不近人情了。如今這事兒過去多年,娘娘也該放下了,想著怎麽吃好喝好就成,不必舊事重提了。”

王貴人才要張口,宮人送了茶進來,一時打斷了,只道:“廠臣喝茶吧,這是我們老家的雲霧,先唐時起就是貢茶,請廠臣嘗嘗。”

喝茶閑聊,其實這個點兒上很不是時候,梁遇今天願意走這一趟,也全是因為被惦記得久了,存了點戲謔之心。

月徊說過,不讓他找籠中的金絲雀,不讓他勾搭寡婦,也不知為什麽,他就是想要反一反。人心從來不是恒定的,先前她說不喜歡皇帝,不願意進宮做娘娘,到如今又怎麽樣呢,還不是陪著滑冰吃爆肚,第二天也沒忘了買蟈蟈……可見男女生起情來,不過一霎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