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第3/5頁)

承良踱過去,嘆了口氣道:“趕緊的,吩咐膳房預備胭脂鵝肝。”

董進不明所以,“老祖宗從來不吃那東西啊,說嫌臟……”

承良嘖了一聲,“琢磨什麽呢,不是老祖宗要吃!”

一個不吃內臟的人,能容許鵝肝上他的飯桌,那得多大面子!姑娘不尋常,這是肯定的,不過還有一樁讓他想不明白,太後禮佛,掌印卻帶著人躲進了裏頭的小隔間,究竟是什麽緣故?按說上頭不透露,也不由他過問,但事情蹊蹺得很,實在叫人費思量……

那頭膳房的內侍魚貫送夜裏的吃食進來,每個盤兒上撐著金絲小傘,傘的八個角俱掛著銀制的小鈴鐺。食盒打開,盤子擱在桌上,那小傘受了震動,簌簌一陣輕響。

宮裏每頓吃飯,排場都做得很足,月徊因有外人在,不便就此坐下,只好站在一旁侍立。面前低眉順眼的小太監往來不斷,原本她只要等人散了就成,沒想到這時站在最上首親自擺盤的那個隨堂,順手把菜碟子遞給了她,示意她往桌上運。

月徊忙呵腰接過來,她倒很喜歡能找著一兩樣自己可幹的活兒,畢竟以前碼頭上奔波慣了,忽然閑下來沒了主意。不過這個隨堂和駱承良不一樣,他冷著臉,完全就是尋常模樣。月徊有點兒納悶,倫理說司禮監高品階的少監們,多少知道她和掌印有淵源,不說點頭哈腰,至少還有個笑模樣。這位倒好,看樣子把她當成了普通小太監,一道道菜經了他的手,又轉頭遞給她擺桌子。

終於菜盤兒碗碟都準備妥當了,侍膳的人都退出去,月徊看這人轉過身,悠著聲氣兒朝梁遇回稟:“老祖宗,歇一歇吧,膳都上齊了。”

梁遇擱下手裏的題本,回身在桌前坐了下來,也沒瞧月徊,一面讓人伺候擦手,一面道:“還是鹹若館,明兒弄得清凈些,我有用處。”

那隨堂應了個是,擺手把堂上的人也打發出去,這才向月徊微鞠了下腰,“小的楊愚魯,請姑娘的安。”

月徊扭頭看了看梁遇,他的神情不像面對承良時候那麽冷淡,擡了擡手指示意她坐下。

月徊的屁股才沾著杌子,楊愚魯就打了手巾把子呈上來,她忙站起身接手,“不敢勞動少監,多謝您。”

楊愚魯到這時才露出一點笑意,“才剛場面上人多,我唐突了,請姑娘見諒。”

這就是官場上標準的一套辦事手段,人前絕不顯山露水,這麽一來,楊愚魯和承良的高下立時就看出來了。月徊笑著回了個禮,“少監言重了,這麽著沒錯處,您做得對。”

梁遇大動幹戈找了好幾年的究竟是什麽人,沒人敢尋根究底,只是知道要緊,準是個大寶貝。如今姑娘又要上禦前,確實更該奉承,但動靜要適度,時機要恰好。有的人心裏有了譜,就一股腦兒發作起來,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曉事,越是這樣,越是壞菜。

梁遇招呼月徊吃喝,一面吩咐楊愚魯:“大同的礦山缺個礦監,打發承良上那兒去吧。”

楊愚魯聽後應個是,連眼皮子都沒擡一下。

目下正是司禮監提拔人的當口,這會子把誰派出去,就像皇帝下令皇子就藩一樣,永失了升任的資格。多一個人出局,剩下的人便多一分勝算,楊愚魯暗松了口氣,但高興絕不做在臉上,想了想道:“大同那地方的礦山上,礦霸流氓到處都是,我怕駱少監一個人去吃暗虧。還要請督主示下,或者東廠派幾個番子跟著吧,到了那裏也好照應。”

這就是楊愚魯的聰明之處,美其名曰照應,實則是監管。況且先前派出去找姑娘的番子還在東廠,掌印和姑娘的關系既含糊著,就說明不願意外人知道,那麽那些番子勢必留不得。

梁遇嗯了聲,“這事你去辦吧。”復把鵝肝推到月徊面前,“怎麽了?不愛吃麽?”

這裏再沒他什麽事了,楊愚魯行個禮退出了正堂。

站在檐下看,風有點大,吹動那棵石榴樹上的紅綢,烈火一樣招展。楊愚魯拍了拍手,掌班上來聽命,他淡聲道:“帶幾個人,往駱少監府上去一趟。眼下京城冷,大同更冷,讓他多帶幾件禦寒的衣裳,沒的路上受寒著涼。”

廊子外一溜腳步聲急急去了,月徊豎著耳朵,聽得一清二楚。

不過隨口幾句話,就定奪了一個人的前程,這就是官場。月徊瞧瞧梁遇,他正慢條斯理吃飯,外面的一切似乎和他毫不相幹。

她忍不住問:“哥哥,駱少監差事辦得不好麽?您怎麽要打發他呢?”

梁遇垂著眼,眼睫遮住眸子,曼聲道:“司禮監能人多了,個個會辦差,可差事辦得好,未必能留下。宮裏有宮裏的規矩,知道得太多太外露,上頭人就容不得他。聰明得聰明在肚子裏,要沉得住氣,這才是紫禁城裏保命的方兒。駱承良是個不成器的,當初狂吃爛賭敗光了家業才凈身入宮,這種人市儈,留在身邊早晚是個禍害,不如趁早打發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