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第2/3頁)

然而這位享了大半輩子福的太後不痛快了,要發一發脾氣,這個論誰也阻止不了。梁遇被她當面質問,也並不惱火,他還是一向從容的做派,拱了拱手道:“娘娘息怒,容臣回稟。東廠拿人,從來是依著大鄴律例行事,上月有人偷偷往題本裏夾帶密折,參奏內閣大學士夏連秋寫反詩,皇上得知後震怒,命東廠徹查,這才有了羈押夏連秋一說。後據夏連秋獄中交代,他這兩句詩是為宋驚唐的《大悲歌》作跋,既然又牽扯上了宋大人,少不得要請宋大人過堂應個審。”

也算說得有理有據,有鼻子有眼,可惜太後並不信他的話,揚手將貓從膝上趕了下去,哼道:“你是打量我不知道你們東緝事廠的好手段,再清白的人進了你們衙門,也能抹他一身老河泥,你們廠衛過了手的,還有幹凈人兒?眼下兩位大人算是折了,要翻案也不能夠,你們東廠辦過的案子,朝野上下沒人敢接,這是你們的本事。不過我心裏明鏡兒似的,夏連秋下獄是因他彈劾了司禮監,宋驚唐連坐,是因他往我慈寧宮遞了畫像,是也不是?”說罷也不等他回話,嘆著氣道,“皇帝到了大婚的年紀了,俗話說成家立業麽,先成了家,才好幹出一番大事業來。他雖不是我親生的,我也如親生的一樣疼他,可依著眼下形勢看,倒像皇帝不大願意我過問選後的事兒啊。這卻奇了,天下婚嫁皆從父母之命,皇帝就算大到天上去,也不能越過這個次序,廠臣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梁遇是滴水不漏的性子,不因太後拿話蓋過去就翻篇。他掖著手,微俯了俯身道:“娘娘想是誤會了,東廠捉拿宋驚唐是依著人犯供詞,和畫像不畫像的全無關系。臣掌管司禮監,闔宮上下但凡有一樁事是臣不知道的,那臣便失職,該自請責罰。內閣往慈寧宮送畫像,這原本沒什麽,太後為皇上挑選皇後人選也是應當應分的,臣只有聽太後的令兒辦事,哪有從中作梗的道理!”

江太後這麽聽下來倒也算稱意,不管他是不是心口合一,橫豎她等的就是這句話。

“好得很,廠臣只要忠心社稷,那我就放心了。”她一面說,一面朝邊上女官遞了個眼色,很快一卷畫像送到了梁遇面前,“這是戶部尚書孫知同家的小姐,人品才學俱是一等一的好,依我看,很有母儀天下的風範。皇帝年輕,只怕看人不準,因此我今兒只召了廠臣來,你是皇帝大伴,自小伴著他長大的,他也願意聽你的。你瞧瞧,這姑娘可好不好?”

好不好的,但凡是江太後認準的,哪裏容人有不好一說!

梁遇展開畫卷看了一眼,其實憑畫兒能看出什麽來,就是月徊上了畫像,也是個溫柔嫻靜的可人兒。要緊一宗不是姑娘長得如何,是姑娘的出身,是她身後的背景家世。

戶部尚書孫知同的夫人,是江太後兩姨表妹,那孫家小姐就是太後娘家外甥女。後宮裏頭原就是如此,一個拉扯一個,恨不得代代皇後都是自家人。江太後打的什麽主意,他哪能不知道,因重新慢條斯理把畫卷了起來,笑道:“太後娘娘的眼光最是獨到,臣瞧著也甚好。”

江太後歡喜了,“既這麽,叫皇帝也瞧瞧?”

這是客套話,在皇帝還未親政前,婚事哪裏由得自己決定。不過是太後告知一聲,皇帝“謹遵母後懿旨”,就成了。

梁遇善於揣摩人的脾氣,他能走到今兒,自然不是橫沖直撞掙來的。太後有時候也蠻喜歡他的曉人意兒,譬如早前鬥膽來遊說,字字句句都圖雙贏,要是單聽他嘴上言語,實在巧舌如簧,且令人信服。

這回也不例外,他一下子說中了皇太後的心思,“萬歲爺年輕,誠如太後所言,只怕看人不準,到底還需母後多操心。臣平常和朝中官員也小有來往,孫大人為人審慎,家教必也嚴厲,姑娘擱到哪兒都是百裏挑一的,難怪太後喜歡。依臣的淺見,既是太後看準的,就此定下也不為過,皇上豈有不遵老例兒的道理?”

他這一番話說得江太後受用,她也早知道最後必會依著她的意思行事,但梁遇這回這麽爽快,反倒讓她心生懷疑。她側目看著他,那人慣是一張恭順的臉,越是這樣忍辱負重的人,就越是能辦大事。她笑了笑,“廠臣果真和我想的一樣?別不是緩兵之計,回頭又讓皇帝鬧出什麽事來吧。”

梁遇忙說不敢,“萬歲爺素來孝順,咱們大鄴歷代帝王也以仁孝治天下,不能到萬歲爺這裏就改了家風。早前主子也同臣提起立後的事兒,臣聽主子話裏話外的意思,還是要請太後做主。”言罷謹慎地微微一笑,“說句僭越的話,先立後再親政,這是祖宗定下的規矩,萬歲爺也知道其中利害。臣是打小伺候萬歲爺的,一心為著萬歲爺著想,就算主子有些個旁的想頭兒,臣也自會勸諫,請太後娘娘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