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一零六章

早朝結束,禦駕與東宮儀仗遠去,一向神鬼莫近的穆安之今日身邊更是冷清孤寂,朔風卷起袍擺,穆安之的神色亦仿佛比這三九朔風更加孤寒。

原以為有一場惡戰的許郎中暗暗在心中拭了把汗,陛下與東宮迅速結束太平庵之案,無異於給朝中百官吃了一顆定心丸。許郎中瞥鄭郎中一眼,鄭郎中的目光卻著落在逆風走在前面的三皇子身上。

“看什麽哪?”許郎中手肘輕撞鄭郎中。

鄭郎中沒說話,自己似乎也說不清眼下心境。就見一個紅袍官服蹦蹦跳跳追上去,端看這不端正的姿態,就知是唐家那位行二公子唐墨。

唐墨如今在刑部當差,差使與穆安之無關,太平庵的案子,刑部上下沒人敢讓唐墨沾手,唐墨對此案估計也是一知半解。不過,唐墨自入刑部就與穆安之關系不錯,平時就與穆安之親近,今亦如昨。

唐墨追著穆安之遠去,鄭郎中有些模糊不清的心境突然如被巾帕拂過的琉璃鏡,瞬間清明。是啊,太子風采固然過人,今日平息太平庵之案,從朝局而論,或者是消彌一場偌大風波,可自太平庵本案而論,那些被魘咒的苦主,那些隱於太平庵之後的險惡,是否也隨今日至尊父子的處置就此深埋於地下,再無揭露之時。

官場朝局風雲莫測,鄭郎中心中對太子的那絲好感漸漸隨著卷在臉上的冷風逐漸散去。

這些天連續審訊帶來的疲憊襲來,鄭郎中默默的隨著大批官員向宮外行去。

許郎中心中一聲長嘆,望一眼前方大員中唐駙馬與其長子唐沐的形影,提腳隨上鄭郎中的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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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墨鴨子似的一聲聲“三表哥”總算喚得穆安之止步回頭,唐墨連蹦帶跳的跟上,氣有些喘,“三表哥你走的這麽快,我都追不上了。”

“你跟著我做什麽?”這小白癡不會現在都不曉得太平庵是怎麽一回事吧。

唐墨嘎嘎咳了兩下,極力擠出一絲正常的聲音,“跟你一起去刑部啊。我這幾天在家喝湯藥,我娘說三五天就能好的,這都五天了還是這樣子。阿簡說我這嗓子沒個一二年好不了。”唐墨說著說著又恢復了鴨子聲。

穆安之憤慨之中都忍不住翹了翹唇角,一徑往宮外去,問唐墨道,“你這是變聲了?”

唐墨點點頭,“我大哥變聲那會兒也沒這樣,三表哥你變聲時也不像我似的吧,我這嗓子都不敢開口說話了。”

穆安之心說,那是因為我們都沒你話多。

唐墨嘀嘀咕咕的跟穆安之說些在家休養的話,又跟穆安之打聽起太平庵來,穆安之道,“你還是回家繼續喝藥湯吧,太醫的藥還是有些效用的。”

“我不喝了,喝的煩,我跟表哥去刑部當差。”說著他就站穆安之車畔,一臉笑眯眯想蹭車的模樣。

唐墨有個怪脾氣,自從正經有了差使,就再不肯乘車了。的確,五品官階,乘車未免有托大之嫌。唐墨對朝中事了解不多,規矩上卻極是講究,故他如今出門都是騎馬,自家的馬車都不肯坐。可他是自幼被嬌寵長大,五更早朝的苦都沒吃過,何況暑熱冬寒,唐墨死撐了幾天,終於尋到一個絕好法子,蹭車!

因與穆安之一個衙門,他是見天早上來蹭穆安之的馬車。

穆安之想自己現在形勢,怕也只有這啥都不懂的小白癡還待自己以同往昔。

兩人說著就要上車,就見遠方宮道一駕宮車馳騁而至,馬蹄揚起冷塵飛灰,車廂都因太快的緣故搖的厲害,在駿馬止蹄時依舊發出一陣聲響,車頭的玉飾金穗流蘇飄搖不止,車門被從裏打開,先是下來一個中年青衣侍女,隨後扶著一位青年男子,一位頭發花白郡主宮服的婦人緩緩走下馬車。

這婦人鬢發半白,容顏老去,縱以穆安之過目不望的記憶力都記不得這婦人是朝中哪位誥命,只能說明穆安之從未見過這位婦人。

但……

穆安之的視線落到車楣的鳳鳥與飄搖的金穗之上,這是郡主儀駕馬車,非郡主不得擅用。他的視線掃過婦人的郡主大裝與鬢間一支鳳鳥步搖,在都郡主,他不認識的只有一位,便是嫁入南安侯世子為妻的信王郡主了。

何況,穆安之望向那位眉眼堅毅的青年,縱然見得少,他也知曉這是南安侯世子的嫡長子胡安黎胡大公子。

信王在今上登基前過逝,死前死後皆顯赫至極,不過並不得今上喜愛,甚至今上登基後以新信王非信王嫡出為由,廢黜信王爵位。這位早早嫁作南安侯世子夫人的信王郡主,穆安之從未見過,卻也偶爾從宮人口中提及當年信王郡主艷冠帝都的風采。

舊時艷光已被眼角眉梢的皺紋遮去,或者唯有那挺直的脊梁與眼中的利光仍是當年舊模樣。

信王郡主的目光也只是在穆安之與唐墨身上淡淡一瞥,繼而向宗正令楚王世子走去。楚王世子先是一怔,繼而面露驚訝,顯然是記起這位久不露面的郡主來,楚王世子剛要打招呼,信王郡主劈頭一句,“我,信安郡主穆青明,今日狀告府內側室周采巫蠱詛咒於我,敢問楚叔父以宗正令之名,敢不敢接我此狀!”